不可能,我得照顾两个孩子。我母亲去年刚过世了。她们的爸爸在美国已经六年了。
离开你六年了?我不懂。
我没说话。
你看起来很忧郁的样子。
我得尽力撑下去,为了孩子。
你必须到爱荷华去!
真的不可能。而且,我也许根本不能出境。我和一个开明的刊物《自由中国》有十一年的关系。社长和三个同仁被抓了,关在牢里。
麦卡锡在华盛顿告诉我了。那时候他正是台北美国新闻处处长。他说他们都很担心你的安全。
他为台湾的作家做了很多事,翻译了一些年轻作家的作品。
你的小说翻译是他给我看的。paul顿了一下。我明天就走了。
我知道。
你一定要到爱荷华去!
不可能。
谈着谈着,车子在松江路家门前停下了。
我到家了。再见吧。我伸手和他握别。
不,不,不能停下来。
我到家了呀。
简直是开玩笑!不能停!和你一起三分钟就完了吗?告诉司机,走吧!
到哪儿去呢?
哪儿都行。不停地开吧。你告诉司机。
《三生影像》偶然,1963(4)
车子开动了。
你真好。paul说。
我并不好,我只是好奇。
我也是。这样充满好奇的兜风,还是第一遭。
paul后来回忆:
汽车在台北兜来兜去。台北并不是个美丽的城市,没有什么可看的。但是身边有华苓,散发着奇妙的魅力和狡黠的幽默,看她就够了。
车子在巷口停了。司机转身对华苓说话。她笑着告诉我,司机说他从来没有搭过这样的客人,不知道到哪儿去。他要回家了。
就在这儿停吧。我送你到门口。
我们在寂静的小巷里走。我多希望就那么走,走,走。到一个孤岛上去,只有我和华苓。我望着天上的星星说:小时候唱过一首儿歌:星星,星星,亮晶晶,愿望说给星星听。你有什么愿望?
华苓说:好久没有愿望了。你有什么愿望?
我愿望再见你,再见你,再见你。
第二天,许多作家到机场送行。我也去了。我和paul握手告别时,他很快问了一声:爱荷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