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石凉和修丽听着讲解,一直频频交换着眼神,看样子都对张不鸣的决定佩服不已。
修丽表态说:你都想得这么周到了,就按你的想法走。
老纪没有正面回复张不鸣,眼睛瞅着修丽,用故作轻松的口气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什么叫帅才,人家就是。不像咱,光顾一个个往外扒人,扒出来怎么办,咱们没想过吧。不服不行。
张不鸣这回当仁不让,说的话让他的左膀右臂们意外三分:服就好办。眼下抗灾如打仗,你们也别嫌我说话像老大。抗震领导小组我任组长,你们协助我,遇事尽可能多商量,意见分歧又没时间讨论的时候听我的。对了好说,错了,我认,造成了严重后果,事后处理我。
张不鸣一字一板,句句话说得掷地有声,与他们熟悉的那个凡事慢半拍的好好先生,实在相去甚远。纪石凉和修丽只管点着头,问他下边怎么干。
张不鸣的确对一切都已经深思熟虑,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说:第一步,马上清点人数,未伤、轻伤、重伤、死亡各多少,能走的都得走,完全不能动弹的,留下由老于一并看守,等待救援。第二步,给随队转移的人重新编号,男女嫌犯分开,十人一个小队,轻重罪嫌犯混搭组队,由轻罪管重罪,有暴力记录的重罪嫌疑人还是要戴手铐。第三步,集中力量挖掘有用的物资。药品,特别是处理外伤、抗感染和治疗腹泻和感冒的常用药;工具,特别是铲子、砍刀、绳子、手电筒;还有食品,小卖部是重点,凡是方便面、火腿肠、罐头、饼干这类即开即食的东西,能找到的都带上。第四步,宿舍区那边要去查看一下,眼下肯定不能拖儿带女,即使有伤有亡,也要先把嫌犯的问题解决妥了,才能回头来顾他们,要把事情讲清楚。现在分工,修丽你去点人头编队伍,我去挖物资,老纪你去宿舍区……那边的情况你比较清楚……
该说的张不鸣一个人全说了,别的人甚至想不出什么可补充的点子,大家依计而行。
人数清点完毕,除去已经确定死亡的,埋压太深无法马上施救的,伤势严重不能移动的,还有五六个生死不明算作失踪的,其余四十多人,共编了三男一女四个小队,每队十至十二人,由嫌犯自管小组和责任干警共同看守。
按照张不鸣的指示,全力搜集到的物资已经分散下去,食品药品由体格强壮的男犯背负,工具绳索则由警察们携带以保安全。
看守枪械库的任务,张不鸣已经非常郑重地交给了于笑言,同时还要求他看守三个重伤垂危的嫌犯。老于是老警察,对任务的重要性不言自明,虽然对当下离开大部队独自留守有点发憷,也不能表现得太憷。再说他心里一直惦记着于婶,留下来或许还能照应她,也算是一个好差。
老于拿着张不鸣交给他的手枪,不停地做些上膛瞄准的动作,克服着生疏感,然后又把细虎的牵引绳往短里收收,让它靠得近一点。张不鸣知道这是老于在给自己壮胆,心下也很理解。再往下天就该黑了,一个快退休的人,守着三个半死的犯人,十几支枪,不说害怕也还是孤独吧,况且往下还会碰到什么事情,谁的心里也不托底。
临到要出发,张不鸣和修丽看见担架上躺着戴汝妲,未免大吃一惊,不知道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老纪这才告诉他们说,小戴是为了给自己过生日,专门请了假跑回来的。
张不鸣听了,声声叫苦道:这姑奶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么个日子来送死。然后问纪石凉说:小戴是跟重伤的嫌犯一块儿留下,还是随大队伍一块儿转移?
纪石凉用反问的方式重复了他的问题:小戴是留下还是转移?你说呢?
见张不鸣耷拉着脸不说话老纪提高了声音,又问:你说她是该留下,还是该转移?你说!她为给我过生日,专门跑来给我做饭,现在伤成这副样子,你说我能不能留下她不管?我们是警察,警察也是人哪!我们的亲人也是人哪!
老纪把每一个&ldo;我&rdo;字都发成重音,强调自己对小戴的去留最有发言权。而且最后那一句话,分量之重,谁都能感受得到。
张不鸣知难而退,深知这件事情处理不好,老纪会过不去这个坎,作为这次行动的主力,他的情绪对整个队伍会有至关重要的影响。时间紧迫也没空继续说服他,张不鸣转而向沈白尘征求意见,让他从医疗救护的专业角度,判断一下小戴的情况是否适合长途跋涉。万一小沈能够说出些道理,证明小戴留下更安全,说不定老纪会重新考虑。
小沈此时的心境已经非常明朗。经历了跟于婶的死别,也目睹了老纪和小戴难得的重逢,他觉得自己跟他们从来没有这么亲近。他知道自己该怎么表态。
沈白尘简要叙述了救援小戴的经过,也解释了她的稀有血型是怎么回事。他和朱颜已经商量好,在转移途中,朱颜尽可能不要跟她分开,没有输血条件,就用大号针筒随抽随推,维持她在路途中的需血量。如此而言,小戴随队同行固然有危险,假如留在原地,几乎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听说小戴自己割断了腿才被救上来,张不鸣惊得半天说不出话,修丽咂着舌头,眼泪跟着淌下来。最后张不鸣对纪石凉说:小戴可以随队,但你和小沈都不能再抬担架,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