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掌柜弹完一曲,说道:&ldo;我爹始终是我爹,母亲是他的妻子。他们的话,我不能不听。&rdo;
&ldo;……&rdo;可他并没有把你当成他的宝贝儿子。我在心里默默说道。
莫掌柜活成现在这个样子,跟他爹不无关系。若是他爹有半分维护长子的信念,岂会让他在考试那天被继母唆使了去陪幼弟看花戏?又岂会在他偷根蜡烛读书时让继母熄了蜡烛再打他?
若无半点血缘关系,莫掌柜怕是看也不会看他那糟粕爹妈一眼。
可孝字一抛,却再无其他。
若血缘能当饭吃,他为何这么多年面白肌瘦,骨子里都透着一种没吃饱的病态?
&ldo;……那你好好努力吧。&rdo;
莫掌柜的经历让我想起了话本里卧冰求鲤的故事。
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我爸喜欢在早晨替我梳辫子时,讲一些乱七八糟的故事,有入流的,也有不入流的。
在那之前是我妈给我梳,可我妈性子太急躁,头发梳到一半时打了结也不拔出,而是跟结处死磕到底,痛的我哇哇大叫。想来我也是遗传了她的半分性子,先前替罗寒梳头时竟也扯下了他的头发。
我爸怕我小小年纪就被动秃顶,将替我梳头视为重任,亲自接过。
在那梳理、编发、绑珠花的环节里,卧冰求鲤便是那所讲之一。
有一个人,名字我不记得了,是个古代人,他跟莫掌柜的境遇如出一辙,早年丧母,父亲又娶了继室。后母同样失德,经常煽动父亲对他苛责打骂。想来也是饭食成忧,衣不蔽体。
可这瓜娃子――咳,这位仁兄仍是把他父亲继母当作真爱,继母病了想吃黄雀,他就想法子捕黄雀,继母病了想吃鲤鱼,可是冬天太冷河水结冰无法捕鱼,仁兄便脱了衣服,光着身体只揣一颗赤子之心,强行将冰块化开了找鱼――捉了给他的真爱吃。
我听的简直震惊,捧起一颗煮鸡蛋就用脑门砸开。
我爸当时问我:&ldo;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吗?&rdo;
天底下的父亲大概都是一样的,讲一个故事,指望能抛砖引玉,引发孩子的思考。
我边吃鸡蛋边说:&ldo;人生病了都是不爱吃饭,怎么这个继母生病了就又想吃雀子又要吃鱼的,她绝对是装的吧?&rdo;
我爸问我:&ldo;这算什么,你就没有别的问题了?&rdo;
我总算想到了更深程度的一层:&ldo;这瓜娃子傻啊?这个继母这么坏心眼,他还捉雀子捉鱼的给她吃?&rdo;
还卧冰求鲤,怎么没把她扔到河里去?
我爸又问我:&ldo;这是古人所言的孝道,二十四孝里有记下。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做?&rdo;
我很老实地把我心中所想说了,并告诉他:&ldo;我是绝对不会像他那样的。&rdo;
我爸既不说我说得对,也没说他做的对。只是拍了拍我的脑袋,跟我说:&ldo;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很大的。&rdo;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起来毫无关联,但我后知后觉的,在后来的年岁里,渐渐有些明白了。
仁兄所处的社会环境教导他做一个孝顺仁爱的人,所以尽管他爹妈如何对他不好,他依旧能捧出心肝肠肺给他们。
就像同样可怜的莫掌柜,屈侮的日子过了十几年,白白断送了大好前程,却仍旧每天省吃俭用把钱都寄回家中,搓热了脸去贴全家的冷屁股。
孝字当先,他们不能不孝。
一个人完全不能决定自己出身,悲哀的是,也许他也不能决定他的社会环境,而后者较之前者更加重要。
有人说清荷出淤泥而不染,完全不受环境影响。可淤泥只是荷花的出身,并不是她所处的社会环境。
她亭亭玉立在河面之上,每日做伴是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是黎明日落、蜂鸟蝴蝶。短短一生,目光所及皆是人间锦绣,何来污浊不堪?
你在天上飞,你便像云一般轻盈自在。
你在地上走,便行走如风,目光向前。
想到此处,我不由得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