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那样清澈的眼睛,还没等他看够,小姑娘低头书包里掏出二十块钱,后来又翻了翻,翻出了两个五毛的。没有任何言语,也不需要任何感激,她起身进了那道门。那时他便清楚,他如果放把火烧了别墅,这辈子也没机会将那扇门推开。后来他生命中遇到过许多难以横跨的沟壑,每当想起这一段,他都会咬牙挺过去。若没有见到她,现在的周南川正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度过余生。没有明天,没有未来。“川哥,南边那块地种别的不行吗?草莓咱们也没种过,还要搞棚,没经验啊!”这一年大鹏草莓还没有在西北正式流行起来,本地水果店草莓贵的吓人,且都是从外地运过来的,为了延长保质期保鲜,吃进嘴里并不健康。周南川向来喜欢挑战别人没做过的,几年前家家户户种点果子够家里人吃,剩下的小部分赶集时卖了换钱。在全村人日子平淡勉强过活的时候,他欠下巨额贷款开地成林,当时老人家都说他一辈子完了。结果短短几年过去,他没完,还养活了村里大部分人。梁莲花这一天过得并不好,低头默默的装箱。即将过年了,苹果大批量运往各处,再过半个月没事做就要放假了。园子里几个老大姐安慰她,让她接受周南川结婚的事,别念着过往耿耿于怀了。梁莲花不说话,跟大家没有交流。半下午佟言接到电话,让她去镇上拿快递,有朋友给她寄的国际件到了。佟言给周南川打了电话。“周南川。”“嗯?”“我有快递到了,朋友给我寄的东西。”“什么朋友,男的女的?”“女的。”周南川应了一声,“我帮你带回来。”“我想自己去拿。”周南川看了眼时间,蹙着眉头,“行,我让周晨送你。”佟言愣了一下,“算了,你让他给我车钥匙,我自己开车。”“不行。”电话挂断,没过一会儿周晨就来敲门,手里叼着烟,“嫂子,川哥让我送你去县里。”周晨今年十八,过完年十九,和佟言差不多大。看上去流里流气的,破洞裤,子弹头,豆豆鞋,脖子上还有纹身。周南川的痞像是练武之人深藏的内力那般浓厚,而周晨的痞,大不一样,他属于外放型,能放多远就放多远。“你把车钥匙给我,我自己开车去。”周晨蹙着眉头,随后又笑,“嫂子,川哥对你这么好,你就别作了,要是我女朋友这么作我早就动手了。”“你有女朋友吗?”“没有,谈了几个分了。”“难怪呢。”你这样是找不到女朋友的。周晨和周南川穿一条裤子,说什么也不肯让她自己开车,佟言只能坐在副驾驶。园子里除了几辆送货的货车,还有几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看上去登不上什么大雅之堂,但省油又方便,开在这乡间小路,别有一番潇洒。周晨开车开得快,佟言系上安全带,一手抓着右手边的把手,“你有驾照吗?”“我肯定有啊。”周晨吧唧了一口烟,车里全是烟味,佟言心里闷得慌。“我闻着烟味恶心,能不能等会儿抽?等下了车抽。”周晨对佟言没什么好感,起初只是把她当嫂子尊敬,自从看见了她在县里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便替周南川不值。川哥那么好的男人,条件也好,人有优秀,要什么女人没有,非要吊死在她一棵树上。没有将烟灭了,反而抽完后又点了一根,“嫂子,我烟瘾大,你将就一下。”周晨目视前方,缓慢开车,脸上有些得意,觉得自己替川哥出了一口气。佟言忍了忍,走到半路上没忍住,打开窗户吐了,“呕……”一脚急刹,身体不由自主前倾,佟言打开了车门狂吐。周晨这下吓到了,连忙给她递纸巾,“嫂子你别吓我啊,我不抽了我不抽了,我把窗户打开。”说着又递给她一杯水,担心她告状,“你喝点水漱漱口。”佟言用水漱口,吐了一阵心里更加难受了,“你开慢点,开得那么快车里又有味道,我难受。”“好好好,我开慢点。”周晨开的是飞车,村里县里的路早就被他认熟了,头一回开得这么慢,一边开一边还看佟言的脸色,“嫂子,这速度怎么样?”“可以。”路本就颠簸的很,开得快了更加颠,一颠就想吐。佟言靠在椅子上看外面的风景,抛开别的不谈,这里自然风光好。荒芜的沙地种植着大片的树林,远方的远方呈土黄色。“嫂子,上次那男的是谁啊?上次还是我带的路,他随随便便拿得出好几千,挺大方的。”“朋友。”周晨没有边界感,但也不好再问了,安心当司机。佟言在县里的存放处拿到了快递,一个大盒子,周晨替她抱上车,用钥匙替她拆了,“这什么?”“可可粉,还有果干。”“可可粉是什么?”“热可可。”周晨露出了难以理解的目光,眼神落在几个罐子上,随后又拿了其中一包果干,勉强笑道,“这玩意儿你想吃多少跟川哥说,大老远的寄过来,好像我们吃不起似的。”嫁出去的女儿连果干都吃不起,还要托朋友从外面寄过来,传出去川哥的面子往哪里放?“你们买的是什么牌子。”“不是牌子也不是买的,但川哥会做,做的保准比这好吃,你现在看到的这些都加了添加剂,对身体不好。”她抽了抽嘴角,“我只知道他种水果,不知道他还会做果干。”“这有什么难的?以前川哥做柿子干,做一大堆还带霜……”佟言拿了手机给好友回信息,没有再搭理周晨。周晨去外面买了两杯奶茶回来,递给佟言,佟言没喝,捧在手里暖手。“等会儿回去,我带你逛逛吧。”佟言看他,觉得他挺可爱,举手投足间给人一种他是老大的感觉。开车到县里一个小商场,佟言看了看颜料,周晨跟在她屁股后边,一边走一边发呆。前不久周南川带佟言到市里去买了颜料,一天就花了好几万,周晨知道后没少在背地里吐槽,说她败家。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周南川这男人对自己扣得要命,买个衣服都在地摊上买的,随便得很。看看川哥穿的是什么,再看看这女人穿的什么,周晨气不打一处来。佟言问了店主几个品牌的颜料,对方递给她几种色彩,她当即刷了卡,五千块没了。“嫂子,你买这些到底有什么用,上次川哥买的那些你用完了吗?”“没有,放着吧,用的时候会用。”周晨不舒服,路过一楼的时候看到男装促销,“你给川哥买件衣服吧?”“为什么?”“你没看他冬天就两件外套?有件还破了。”佟言从没注意这些,“那他自己怎么不买?”“他不爱打扮。”佟言在一楼盯着那家男装看了看,“可我不知道他穿多大的,万一我买了他不穿怎么办?”“你买了他肯定会穿,我知道他穿多大。”周晨开开心心的拉着佟言进去,佟言没给男人买过衣服,但记得周南川的衣服大多是黑色,于是给他拎了件米色的羽绒服,厚厚的,很暖和,价格也很美丽,五百块都不到。从商场出来周晨又带她去县里的步行街逛街,抓娃娃,吃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