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那次之后,蒋意歌一直在有意地避免和薄诏见面。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看到了她脆弱的一面。薄诏倒是时不时能听到蒋意歌的消息,听到她又做了什么事,怎么在内斗里让她的哥哥姐姐吃了亏。有段时间,圈子里都关注着蒋家兄妹的内斗。谁都没想到最后是不起眼的蒋三更胜一筹。只有薄诏料到了。她完成了他们的约定,在蒋家说得上话了。薄诏和蒋意歌正式在生意场上见面是她抢了他一块地皮的开发。蒋意歌已经完全褪去了二十岁的稚气和青涩,眼神坚定,一头黑色的长发衬得她越发清冷,整个人内敛干练。薄诏被看着长大的狼崽咬了一口。尘埃落定的那天晚上,薄诏收到了蒋意歌发的消息。-蒋意歌:抱歉。-薄诏:各凭本事。蒋意歌看着薄诏简短的回复,刚打了几个字想解释,又全都删了。未婚夫妻还互相抢,再加上很久之前蒋意歌包养乐队主唱的传言,以及两人很少共同露面,圈子里的人基本都认定蒋意歌和薄诏不和。但这不影响两家的联姻。在蒋意歌不断成熟的同时,薄诏也步入了三十。两人的婚礼被提上日程。结婚前,两边的律师见面拟婚前协议。这份协议最主要的就是涉及了财产的划分。双方律师第一次见面后,薄诏抽空见了律师。“怎么样?她还有什么要求?”薄诏料到了婚前协议没那么容易拟定。律师说:“蒋小姐那边很好说话,没有要求了。”薄诏有点意外,挑了挑眉。蒋意歌那边见到律师也是一样的反应。两人的婚前协议拟得比想象中容易。双方的律师都感受到了对面的客气和大方,不禁都在想,谁说他们关系不和,各玩各的?但也还有种可能,双方都是好人,觉得亏欠了对方,想要弥补。之后是领证。两人都很忙,在一堆日程里腾出了时间在民政局见面。两人是一前一后到的,车恰好都停在了一起。薄诏有阵子没见到蒋意歌了,目光落在她精致又冰冷的脸上,不知怎么的,想到了她二十岁那晚拦他的车,试图引诱他的样子。那时候,她的情绪还会外露,会被一眼看穿。有一瞬间,薄诏在想,当年在天台上的话是不是说得太狠了。或许她可以不变成这样。他很快把这种想法抛到了脑后,“进去?”蒋意歌点点头。他们结婚证上的照片是直接在民政局拍的。拍照的工作人员看着镜头里的他们,提醒:“你们两个再靠近一点?”薄诏和蒋意歌靠近了点。工作人员:“……”真就一点点。“再近一点?”“笑一笑?今天是领证的大好日子。”“对对对,再近一点,再笑一笑,保持住。”在拍照的工作人员几次提醒之后,两人终于拍出来了一张还算过得去的照片。盖上钢印之后,两本结婚证到手。这年,蒋意歌28岁,薄诏32岁。领证之后就是婚礼。婚礼对薄诏和蒋意歌来说,就像是一场人非常多的应酬。两人继订婚之后,又一次合作。两人的婚房地段很好,闹中取静,交通方便。一天的应酬下来,两人都很累,面带疲态。原本闹腾腾的还好,现在安静下来,铺着红色四件套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有一丝尴尬。“我先去洗澡了。”蒋意歌说。“嗯。”蒋意歌先去了浴室。洗澡用了三十来分钟。她出来的时候穿了件睡袍,湿润的头发被包裹着,又几缕落了下来。皮肤上的红晕大概是水汽蒸出来的,红晕让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多了点难得一见的娇艳,像被封存在冰的花因为冰化了露出来,颜色依旧鲜艳。薄诏去浴室后,蒋意歌就坐在镜子前吹头发。等薄诏出来的时候,房间里很安静。他扫视了一圈,才在沙发上看到了蒋意歌。她睡着了。她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歪在沙发上,睡袍的领口因为她的动作有点歪斜,露出了一大片肌肤。她睡着的样子像是卸去了一身的铠甲,显得很柔软。薄诏走过去,发现她的嘴里似乎在说着什么。他俯身。前面两个字没听清,他就听到了“哥哥”两个字。不知道是她的哪位蓝颜知己。这几年关于蒋意歌的事有不少传进他的耳朵里,有主动找她的小演员,也有给她送人的。蒋意歌做了个梦,梦到了她五岁的时候。她被哥哥姐姐关在了黑漆漆的地下室里整整一天。四周什么都看不见。她很害怕,不停地哭喊,不断地敲门,也没有人来把她放出来。她无助极了,周围的黑暗里好像藏着怪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来一口咬住她的脚。没有人发现她不见了,或者是哥哥姐姐隐瞒了所有人。她的嗓子都哭哑了,又冷又饿,拍门的力气都要没有了。就在她放弃了,觉得自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声音。她拼命拍门。门终于被从外面打开了。外面的光照进了漆黑的地下室,蒋意歌被刺得睁不开眼,用手挡住了。一个声音响起:“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她放下手,努力适应光线后,看到了一个好看的小少年。她认出来这是薄家的大哥哥,叫阿诏。“阿诏哥哥。”她声音沙哑地叫了一声,然后再一次哭了起来。少年把脏兮兮的她抱了起来。一个九岁,一个五岁,身形相差很多,五岁的蒋意歌又轻又小。“为什么在这里?”“哥、哥姐姐……”蒋意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也说不完整。“他们把你关在这里的?”蒋意歌点头:“他们、他们欺负我。”想到这里,她更加委屈了,哭得更大声,整张脸依赖地贴在少年的肩头,眼泪鼻涕口水都抹了上去。“他们欺负你,你就只会哭?”听到这句,蒋意歌哽咽着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水,眼睛里又是委屈,又是不明白。不然呢?浓烈的情绪让蒋意歌骤然从梦中醒来。她仿佛又经历了一遍小时候的事情,眼眶有点湿润,整个人还有点懵。她经常会做这个梦。地下室的经历让她到现在都怕黑,睡觉都要留着一盏灯。回过神后,她看了看四周的红色,想起来这是婚房。早上五点就起了床,晚上还喝了不少酒,她太累了,不小心就睡着了。她抬起头,看到了薄诏。梦里的人就在她的眼前,今天是他们办婚礼的日子。他那句“他们欺负你,你就只会哭”让她记了很久,后来她就不哭了。因为哭没有用。还有那句“我等着你在蒋家说得上话”。她现在已经在蒋家说得上话了。看到薄诏开着门站在门口,蒋意歌问:“你干什么去?”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和平时不太一样,像是带着依赖的小女生。薄诏因为这语气,看了看她,说:“我睡觉浅,去客房。”蒋意歌眼中的柔色顷刻散开,“刚好,我睡觉也浅。”她的语气又变成了平日里那样的冰冷,似乎刚才那样根本不存在。她又说:“我去睡客房吧。婚房是你买的。”薄诏:“不用,晚安。”蒋意歌:“晚安。”薄诏离开,带上了房间的门。随着关门的声音响起,喜庆的房间里只剩下蒋意歌一个人。蒋意歌此时格外清醒。她和薄诏是联姻,对他来说,无论是她还是别人,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