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柜门开启的吱呀一声,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寂。在感受到障眼法阵失效的那一瞬,张子珩的目光就倏地锁定了崔九重身后的衣柜,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位方才还昏迷不醒的相思门弟子从中走出,惊愕、疑惑等一系列情绪在他眼底闪过,最终定格为阴沉的、令人胆寒的杀意。
早知此人会出这种幺蛾子,让他弟弟陷入如此危险的局面之中,他就应该一早让这人走得痛快。
季裁雪撑着身后的木板重新站稳,即便他仍未想通江海海为什么会忽然破门而出,在此刻的氛围下,那种头顶悬刀的危机感还是迫使他大脑快速运转,他来不及思考江海海那道眼神的含义,便抬眼看向负手立在柜前、离他们距离不到三米的崔九重。
崔九重此刻已转过身来,正直直面对着他们,俊美若天工之作的脸庞上仍是那副冷淡的、叫人看不出他分毫情绪的表情。
崔九重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只是淡淡地看着虚弱如枯木的江海海,直到江海海因为力竭而跌倒在地,他也仅是往后退了半步,以免被碰触鞋尖。
“我……愿意……”
嘶哑的声音从干涩的喉咙中溢出,江海海好像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此刻有多么狼狈,他匍匐在地,仿佛完全被折断了脊梁,以最卑微的姿态向天道阁阁主请求着:
“我愿意……留下……”
季裁雪看着表情冷漠,姿态却尽显高高在上之意的崔九重,他微微咬住后牙,干脆也从柜中钻出,将江海海从地上扶了起来。
江海海的身体仍是烫的,灵鹿的治疗仅仅持续了那么几分钟,想来不会有多大的成效,甚至季裁雪觉得江海海能在此时醒来都算是奇迹了。而他现在简直是在耗着生命行动,再这样下去,只怕他的身体状况会变得比治疗前还要糟糕……
江海海现在虽然被他搀扶着,却仿佛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或者说,现在江海海血丝密布的双眼中只有崔九重一人。他张开干裂的嘴唇,吐出悲怆的、困兽哀鸣般的话语:
“求求您……让他回来……”
季裁雪闻言一怔——他是谁?既然江海海这样向崔九重哀求,那所谓的“他”必然是困于诉冤湖中的人,且此人与江海海交情匪浅,或许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才会让江海海宁愿意以自己的沉没湖底来换取“他”的“重生”。
可是,无论是在乘渡舟过湖,还是在湖底巨宫,江海海向自己询问起虚鱼之事时,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为何会在此时,突然道出个“他”来呢?
就宛如忽然捡起了遗失的、很重要的记忆一般。
“无论以什么为代价?”崔九重终于如施舍般开了口,“我要你留下,可不是让你去做湖中一条漫无目的游走的鱼。”
季裁雪急得喉头冒火,崔九重这话根本就是挑明了这场交换要求江海海付出极大的代价,一旦江海海答应了,以崔九重说一不二的性格来看,那必是没有反悔这个选项的。他只恨不得替江海海拒绝这场交易,但同时他心中也隐隐意识到,从江海海推开自己的那一瞬起,自己就已经被宣判了,不具备阻止他的权利了。
“无论……以什么为代价。”
季裁雪闭了闭眼睛——无力感与挫败感涌上他心头,他只能这般,任由江海海往火坑里跳。
“既然如此,你跟我来。”崔九重说着,略一挥手,立马有一位戴黑面具的天道阁弟子从门外走进,从另一边搀扶起江海海,示意季裁雪松开手。
“你要带他去哪里?”季裁雪绝非全无惧意,甚至与之相对,被崔九重压迫过的身体在自我保护的机制下无意识地便想寻求退避,但他还是顶着压力,没有就此松开扶着江海海的手——他知道,一旦崔九重带着江海海离开了这间屋子,他再想找到江海海就难了。
在他开口之后,崔九重的眼光才缓慢流转,他在那双琉璃般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而后,却听崔九重答非所问:“明日,我自会带你前去冥府。”
季裁雪怔了下,随即意识到崔九重言下之意——先前给予他的、带他去找冥主去除体内阴气的承诺,仍然是有效的——可这哪是他眼下想确认之事:“那江海海和昙霜仙尊呢?”
“我从不会强迫你们留下。”崔九重淡淡说道,而后朝着季裁雪便是一抬手,一道淡金色的光波朝季裁雪胸口袭来,却在半途被忽而飞出的短刀截断。承受了攻击的短刀被弹飞,在快速的旋转后斜斜嵌进房屋侧边的木墙,划开半指深的裂口。
崔九重这一次挥手并不算快,在察觉到他不做遮掩的攻击意图时,季裁雪就已经松开了手,用前臂挡在身前以求缓冲。而那横插一脚的短刀却是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直到墙面破裂的声音传来,季裁雪才惊疑未定地抬眼看向掷出短刀的冥官,他能清楚地分辨出冥官脸上那不似作假的担忧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