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微低着头,叹了口气,才抬头看向茯苓,眼圈有些发红,道:“还请茯苓妹妹替莲蕊在太太跟前美言几句,这丫头性子急,也并非有意冲撞太太的。”说着让莲蕊又给茯苓行个礼。
茯苓连忙避开,说道:“二太太,这话从哪里说起呢。”说着她笑了一声,道:“咱们太太也是不知,若是省的那耿氏这般行事,怕是早都将她打发出去了。”说着她拉着莲蕊的手,又道:“莲蕊给太太报信,这都是她的忠心,咱们太太难道还会因着丫头的忠心恼了这丫头么?!”
“自然是不会的。”赵氏脸上这才露出了笑意,说道:“是我想岔了,太太自来心善,哪里会同她一个小丫头计较这么多呢。”
茯苓笑着点了点头,看到赵氏脸上有些倦意,就起身告退道:“二太太身子弱,也早些歇着,我还要去太太那儿回话呢,这就不多留了。”
“也好。”赵氏点了点头,指挥莲蕊道:“快去送送茯苓,前些日子太太送来的几匹缎子也给茯苓拿去,那花色儿鲜艳,你们年轻人穿着是再好不过了的。”
“这怎么行呢。”茯苓连忙摆手拒绝。
“没什么不行的。”赵氏笑了笑,示意莲蕊取了来,道:“只给太太说是我送给你的,她还能拦着。”嗔怪的看了茯苓一眼,笑道:“难不成你还会嫌弃不成?”
“哪能够呢。”茯苓乐呵呵的说道:“那奴婢就却之不恭了。”
“只管安心拿着吧。”赵氏笑着点头,待茯苓走后,赵氏才轻叹了口气,慢慢的坐起身来,望着天青色绣花帐子,抿了抿唇,从枕头下拿出一个手绢,慢慢的打开,里面是个翠绿的镯子,那翠碧绿通透,显然是极好的玉种了,赵氏抿了抿唇,眼中有一抹不舍,手指轻轻的抚摸着那翠玉镯子,看到莲蕊走了进来,赵氏才柔声说道:“莲蕊,你拿这镯子去当铺当了吧。”
莲蕊大惊,道:“这怎么行呢!”说着她从赵氏手中拿过镯子,又重新包起来,道:“这是老太太给您的,怎么能当了呢。”看起来颇为心疼,莲蕊口中的老太太是先前儿赵氏的娘家祖母,这翠玉镯子就是赵老太太一直贴身佩戴的,后来赵氏出嫁才送给了她,只是后来赵家遭了难了,老太太也含恨去了,这镯子可以说是她对娘家唯一的念想了。
“并非死当,日后在赎回来也就是了。”赵氏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我又哪里能够舍得,这是老祖母亲自戴在我手腕上的,如今她老人家去了,也只有这一个念想儿了,可不当了又如何呢?”赵氏苦笑一声,道:“你也看到大姐儿那样子了,若是不精细些,哪里能够活的成呢。”说着就眼圈发红,为自己那可怜的女儿心疼。
“莲蕊,我恨,我恨林家!”赵氏突然开口说道,她定定的看着莲蕊,眼泪吧嗒吧嗒的流着,却没有一丝声音,“我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也解不了我心头之恨!”赵氏紧紧的握紧拳头,狠狠在床上一捶,声音有些颤抖:“你也看到姐儿的模样了,这是我的孩子啊,我盼了五年的孩子啊!可这孩子却被她亲身父亲以及祖母给毁了啊。”
莲蕊抱着自家小姐,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她轻声说道:“小姐,这话莫要在说了,若是被人听到了,又是一桩是非事,咱们倒是不防事,可若是大姐儿在遭老太太怨恨,姐儿该如何能活得下去呢。”
赵氏咬紧了下唇,一句话都没说,半晌后似是脱力一般,摆了摆手,道:“你去吧,拿出去当了,光靠着太太送来的月利银子,又哪里能够呢。”
莲蕊无法,只得说道:“我这就去。”
“莫要让人瞧见了。”赵氏忍不住叮嘱道,“若是被二老爷瞧见了,这银子哪里还能落到咱们自个儿的手中呢。”自从娘家没了之后,她的嫁妆也早已经被府上想法子掏空了。
赵氏根本就没有心情去伤心,她养好身子后,就将大姐儿抱在自个儿房中,亲自照顾着,喂奶把尿,从不嫌弃脏累,一晚上能够惊醒数次,就怕自家闺女一睡不起。
先前儿因着赵氏身子不好,竟是没有一个人想起给这孩子过个满月,老太太给大姐儿起名菁,赵氏拿着写个菁字的纸条,只觉得手指直哆嗦。
大房有三个姑娘,前两个都是庶女,最小的婉姐儿也比她的闺女大一岁,林家的女儿都是从微从女字,微妍,微娇,微婉,就连二房东屋的都能命名微婕,可为何自家闺女竟是个菁字?
菁,草青者,穷人所食粗菜也。
这让赵氏只觉得心疼的厉害,人家的姑娘就是娇客,自家的姑娘就是那认人踩踏的野草么!
赵氏只觉得气不过,直接去了老太太的福荣院,道:“老祖宗,咱们林家的姑娘一向从微字,怎么到了大姐儿这处就变了呢?”说着她看向祝晴,若有所指,道:“若是为了大房二房区别开来,可祝妹妹身边的婕姐儿怎地也顺着大房的起名了呢。”
祝晴听了这话,笑着说道:“这也是姑妈的一份心意,怎地姐姐倒是误会了呢。”祝晴是老太太嫡亲的侄女,虽说做了妾,可如今已育有一子一女,又有老太太撑腰,端的是风光。
赵氏抿了抿唇,老太太哼了一声,只听祝晴一拍手道:“嗨,姐姐可真是误会姑妈了,菁姐儿出生时就跟个小猫崽似得,就连杜郎中都说难养活。”说着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似乎是再为林菁可怜一般,柔声道:“据农家的说法,取个贱名好养活,老太太为了菁姐儿可是操碎了心。”说着嗔怪的看了赵氏一眼,道:“怎地到了姐姐这儿反落埋怨了呢。”
老太太听她这一说,当下就面色铁青,直拍着床沿怒道:“好啊好啊,我这老婆子日后也不必操心你们娘儿俩,谁知道会不会又落得埋怨,谁家当人媳妇儿的敢来质问婆婆,我今儿算是开了眼了,也好让人都来瞧瞧,我这婆婆做的可真窝囊,被自个儿媳妇儿指着鼻子骂!”
赵氏连忙请罪道:“老祖宗这话媳妇可当不起,可不敢当啊!”她哭着说道:“原也是我想岔了,误会了老祖宗的意思,这就给老祖宗赔罪。”说着就跪下来磕头。
直到老太太心气儿平了,才让赵氏离开。
从福荣院出来后,赵氏就有些踉跄,也幸得莲蕊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倒,赵氏愣愣的看了莲蕊一眼,又扭头看向福荣院,里面隐隐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赵氏只觉得心口一甜,从嘴角流出一股猩红的血迹,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