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光明正大的开了蔷薇院的库房,那库房中锁着的是她的嫁妆,钥匙虽说在她的手上,可却也同没钥匙没什么区别,那钥匙老太太手中也有一把,先前儿她是自己拿嫁妆贴补林嘉全,只希望他在外能够出人头地,日后不必仰仗兄嫂过活,可后来赵家没了,那嫁妆就成了她在林家能够活下去的倚靠了,故此对于老太太拿库房中的东西,她也一向是睁只眼闭只眼,只希望看在这些嫁妆的份上,能有她一个栖身之所罢了。
故此,她并不怎么去开库房的门,就算看到了又如何?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婆家贪了媳妇的嫁妆,这不管在哪里都是令人不齿的行径,守着库房的闫婆子是林家的老人儿了,算是世仆了,她看到赵氏带着人来的时候颇为惊讶,连忙凑上前去笑道:“二太太,今儿怎么想起来这儿了,院里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人来说一声就是了,让小丫头送去岂不正好?”
赵氏也没反驳她的话,笑吟吟的说道:“这眼瞅着天冷了,菁姐儿年纪也大了,也该多裁几件冬衣穿穿了,我记着有成件的江绸貂皮褂和洋灰鼠皮袍,想着拿来给姐儿做衣裳穿,顺便还有一对赤金累丝项圈,也一并拿来给姐儿打个项圈,毕竟样式有些老旧了。”
闫婆子嘴角微抽,却强自开口说道:“这库房东西杂乱繁多,一时半会儿也寻摸不到,二太太先回去,老奴这就让丫头找出来给二太太送去就是了。”却提都不提要开门的事。
赵氏打量了闫婆子一眼,嘴角的笑容变都没有变一下,“不必了,既然来了自己找找也就是了,嬷嬷去歇着吧。”
闫婆子哪能同意赵氏进去啊,这是赵氏的陪嫁,可又没法子阻止,顿时有些昏了头的说道:“二太太,老祖宗先前儿还说要给姐儿裁冬衣,这两日怕也就给姐儿送了去,何必多走这一遭呢。”她皱着眉头,说道:“这若是被外人省的了,还不定以为这是二太太对老祖宗不满呢。”企图用老太太来压制她。
赵氏想笑,可却又笑出来,她只觉得心寒,这尚且还是自己的嫁妆呢,可府上的婆子却推三阻四的不给开门,这背后又仗的谁的势,自己在这府上怕是早已经成了笑话了吧。
林菁听她们你来我往的说话,颇为无趣,翻了个白眼直接走到那门前,用手摆弄了片刻,将那红木门直接推开,发出咯吱的一声响,闫婆子面色大变,可林菁理都不带理会她的,朝着赵氏歪头说道:“娘,进来吧。”
赵氏嘴角弯起一丝弧度,点了点头,直接带人走了进去,闫婆子焦急的给小丫头使眼色儿,赵氏自当没有瞧见,人来的越多越好,人若是少了,这出戏儿还唱不精彩呢。
赵氏打眼一瞧,就知道这嫁妆少了,就光是那盏紫檀画玻璃五屏风就不见了踪影,赵氏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当下脸色大变,拿出一个册子,道:“怎么回事,竟是少了这许多的东西!给我查!一件一件的查!”她的反应着实出乎闫婆子的预料,自赵家没了,这么多的嫁妆就是一块肥肉,府上谁不想叼一口啊,单凭着赵氏,哪里能够保得住,她想来也是明白的,用自己的陪嫁买个安稳罢了,若真是闹腾出来,府上哪里还容得下她,这后宅之中,想要一个没有背景的人无声无息的没了,何其简单。
林菁眨了眨眼睛,看着赵氏发怒,有些疑惑,“娘?”
赵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微的摇了摇头,林菁抿了抿唇,只瞧着莲蕊带着人对着单子一件一件查看,后来才弄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娘的,可却被人给贪了去,简直可恶。
在林菁的脑袋中,只有她拿别人的东西,还从来没有人能从她手中拿的了东西呢!
林菁当即走到那闫婆子身边,如同小炮弹一般直接撞了过去,那闫婆子原也不将这小丫头看在眼里,可如今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这丫头虽小,可劲儿着实不小,直接让闫婆子闪了腰一个屁股蹲儿坐在地上,哎呦哎呦的直叫唤。
老太太来的巧,听到小丫头传唤的时候,整个库房竟是连落针可闻,只剩下林菁嚣张的用小脚踩在那闫婆子脸蛋上,还捻了捻,道:“让你贪我娘的东西!简直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小爷的东西你也敢动!”这话是林菁跟着府上小子学来的,她觉得格外的威风。
赵氏听了这话都快要晕过去了,连忙将小丫头拉了过来,瞪了她一眼,点了点小鼻子,连忙给气的直发抖的老太太请安,可心中却不似先前儿那般慌乱,竟是格外的平静。
老太太瞪着眼睛,看到跌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闫婆子,只觉得脸疼的厉害,尤其是闫婆子脸上的那个小脚印儿,简直如同踩在自己脸上一般,还有那话,怕是也是在指桑骂槐!
“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紧紧的抓住祝晴的手臂,让祝晴疼的直皱眉,可却不敢多说话,此刻她心中也颇为惴惴,这其中有些东西还在她屋子里摆着呢。
老太太深吸了口气,目光灼灼的看着赵氏,”听说你这里闹出的动静儿不小,我来看看。”说着看向闫婆子,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究竟怎么惹了二太太,让她发这么大的火儿!”说着声音渐渐缓和了下来,“咱们府上谁不知道二太太是慈善人儿,你起来说话,也让我这老婆子听听,究竟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需要这又打又骂的。”
林菁被赵氏拦着颇为不爽快。
赵氏被自己这闺女快要吓死了,生怕她在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这闫婆子是老太太的人,在这个社会中,就连老太太屋里养的一只猫儿狗儿的都比外头来的贵重,更不要提伺候老太太的人了,这出去谁不得给几分脸面啊。
她生怕老太太揪住这事给林菁安个罪名,眼眸暗沉,直接跪下来磕头道:“老太太要给儿媳做主啊,这老虔婆守着库房监守自盗,竟然污蔑说是老太太和老爷偷拿了儿媳的嫁妆,儿媳自是不信的,老太太手中就有着库房的钥匙,若是瞧上了什么东西,只管给儿媳说一声也就是了,儿媳自当会孝敬,哪里还用的着偷拿。”
“儿媳妇,这话说的,这个小库房存放着你的嫁妆,这钥匙自来是你保管着,我又从哪里来的钥匙。”老太太面色发黑,不过有些话却还是要说清楚的,她叹了口气,道:“闫婆子是林家的老人儿了,想来也做不出这监守自盗的事情来,你且先回去,若闫婆子真是监守自盗,只管将她交给你处置,我却也不多说二话。”
赵氏眼眸一闪,今儿却是要将这事砸实了,否则日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说道呢,这府上的事情,她从来都是不在意,却也并非是不知道,她如今只敢用莲蕊一人,同这嫁妆单子也有很大的干系,先前儿不是没有送来丫头在蔷薇院中伺候,只是她不敢用,也不能用了,人少了虽然辛苦些,可至少在这个院子里是安心的,总比不上什么时候让人将嫁妆单子偷了要好上许多,到时候她真的就是一无所有了。
赵氏拿着帕子擦拭眼睛,哭着说道:“老太太你且瞧一瞧,这白纸黑字的嫁妆单子哪里还能做的了假?”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可您瞧瞧,如今这里面的东西还剩下几样来。”
祝晴额上有些细汗,她连忙走到赵氏身边,“姐姐,咱有话好好说,哪里值得这样大动干辄的。”说着她看向闫婆子,眼眸一深,如今怕是只有牺牲了闫婆子,她和姑妈才能够脱身,否则若是真的传出了贪人嫁妆单子的事儿来,她却也落不得好来,“姑妈一向慈善,哪里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定是那婆子欺上瞒下,监守自盗的。”
“来人,将这婆子拉出去打发了,咱们这样的人家,留不得这种监守自盗的人。”祝晴的话刚说完,就有人直接捂着闫婆子的嘴想要拖出去。
“慢着!”赵氏咬唇,怒道:“老太太,太太都在此,哪里就轮的到你一个妾来说三道四的。”
祝晴眼中闪过一阵屈辱,略有些委屈的站到老太太身边,陈氏这时走上前,看都不看祝晴一眼,道:“这事总归要好好查查,依着咱们大庆朝的规矩,这嫁妆是媳妇儿的私有财产,这婆家人无权插手。”说着看向祝晴,道:“姨太太说这亏空的东西是闫婆子监守自盗,那总归也是要将这一项项东西追回来的。”
赵氏看了陈氏一眼,上前走了一步,凄凄婉婉的说道:“这其它的倒也不值当,只这其中有一对汝窑美人耸肩瓶,还有一盏白玉雕松鹤人物插屏俱是圣人赐下的,就连我都不敢轻易摆出来,这若是弄丢了,咱们谁也不好交代。”
陈氏一惊,这赵家看来是家底颇丰啊,就连她的嫁妆也没有御赐之物呢,只是这赵氏性情也忒柔弱了,这样的性情难怪保不住自个儿的嫁妆呢。
“什么?!”林老太太差点没晕过去,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其中会有御赐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