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琼英鹰隼般锐利的黑眸此刻像氲开的墨,淡淡落在徐宝璋低头正拿着毛笔勾勾画画的身上,冷峻的眉眼若有所思。
徐宝璋两姐妹简直像互换了灵魂。
村民和夫子口中所说的为人霸道自私、欺凌妹妹、恶毒蠢笨的姐姐,却是性格温柔,落落大方,善良有锋芒,偶尔还会有些顽皮。
心灵手巧,做饭好吃,还能无私地把做菜的食谱倾囊相授,面对比她身份地位高的人不卑怯,面对弱者她挺身而出,拔刀相助,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人说得一无是处?
反而是人们口中称赞的懂事乖巧,聪明勤劳的妹妹,她却连乡间野花都分辨不出有没有毒?
听父亲说他的恩人徐老爹虽然是乡下土郎中,却很擅长治病解毒,而且还自己撰写关于毒虫毒草和毒物辨别跟解毒的图册传记,徐宝珠作为他的子孙难道一点皮毛都不知?
裙幄宴上,徐宝珠的表现可以说很无礼,没有净手就给客人递筷子,还拿自己用过的筷子给别人夹菜,发生事故善后的行为也十分过激,竟然通过拼命抽打自己来博取别人的怜悯和原谅。
回想她入府后的种种表现,还有项妈妈平时有意无意提到的一些关于她的小事,他心底的疑虑越来越重。
一个众人口中所谓的孝顺懂事,勤劳善良的人,似乎并没有主动自愿地为别人做过什么。
即使她做饭,狂练厨艺,也是在徐宝璋展现厨艺之后,而且她做的饭菜明明很一般,却总期待着众人夸奖她,她对人的好总带着功利性,讨好的过度热情很叫人不适。
而徐宝璋只在国公府住了一晚,却把所有主子的衣裳都洗了,听项妈妈说衣裳从熨烫,熏香,到叠衣做得一丝不苟,比那些专门负责洗护衣物的婆子做得还仔细。
的确,那晚他看到月光下徐宝璋端着那么大的木盆卖力洗衣,还有那几日穿在身上的衣服散发的淡淡香气仿佛还萦绕在鼻端。
顿时懊恼翻涌,他似乎犯了一个很愚蠢的错误,被传言误导了!
父亲说的对,眼见耳听都不一定是真,更不能人云亦云。
看人应该观其形迹,用心体会方能得出真相。
所谓假亦真时真亦假,他这个堂堂将军,竟然偏听偏信,万一面对的是敌军的伪装,又能应对得当吗?
回想这两个月来,对她的冰冷和误解,没能及时站在她身边为她说句公道话的后悔,都变成无形的荆棘刺向他的心脏。
可他从小就是这样冷淡寡言的性格,想必现在徐宝璋肯定很讨厌他……
他抿紧唇,目光又落在那边托着下巴笑看徐宝璋跟曈曈画画的“五少爷”身上,若是像他一样总挂着灿烂的笑容,开朗热情些才会受到女娘的欢迎吧!
……
徐宝珠冒着大雨跑回了卧房。
此刻浑身湿透了,水滴滴答答随着她的每一步落在地上。
一路跌跌撞撞扑向梳妆台,双臂撑在台面上死盯着菱花铜镜中的自己。
铜镜昏黄仍然透出她眼白的猩红。
如今她成了街头坊间的笑话,就连牙都没长齐的臭丫头都能任意取笑她!
徐宝璋的笑声如魔音贯耳,似乎还萦绕在耳畔。
她一定很得意吧?
那些男人都围着她转,受尽夸赞,人人喜爱……
拥有这一切的应该是她徐宝珠!
都因为那个蠢货,她不仅要面对英国公府众人异样的目光,还在霍琼英跟五少爷面前丢尽脸面,这都怪她!
若不是她……
镜中的倒影颤栗着,朦胧扭曲。
徐宝珠环视卧房中的一切,这间卧房,这方庭院,曾经是国公府给徐宝璋准备的,后来还不是变成了她的。
她顺了顺还在滴水的发梢儿,缓缓在梳妆台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