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康熙为胤礽的事心力交瘁的时候,章嘉活佛进京了。这对康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章嘉活佛在整个漠北蒙古都是有很大的影响,而且对整个漠北更是了如指掌。噶尔丹狼子野心,西征在所难免,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因此康熙就暂时放下胤礽,也当给他一个自省的机会。
章嘉活佛修为高深,最难得的是他对于汉学也很有研究,康熙对他十分敬重,因此要求在活佛*时六岁以上的皇子都要来听法学习。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在那里讲一些莫名其妙的所谓佛法,几个皇子听的都是两眼直冒火星,这些皇子最大的还是十几岁的少年,更别提那小的只有六岁虚龄。大阿哥开始一直怒目圆睁瞪着活佛,心里用刀枪剑戟十八般武器将老头子灭了个遍;太子看似淡定,拳头也是握了几握,眼睛偶尔飘向胤禛;三阿哥则微微摇头晃脑,默诵《诗经》,心里却理直气壮,儒道释三家为一嘛;五阿哥、七阿哥则听话地听着,可越听越迷糊,最后上眼皮直跟下眼皮打架;八阿哥则一副小大人模样,一脸庄重地听着,可眼睛却总是在康熙身上打转,只要康熙目光看向他的方向,神色就更加恭敬虔诚;九阿哥、十阿哥更是听的狗屁不通,两个人偷偷打手势、扮鬼脸,玩的不亦乐乎。而这一切都被老章嘉看的清楚,蓦然将目光落向胤禛,胤禛也正看着他,那双点墨一般的眸子清澈却幽深,满是虔诚却隐隐透着一股力量。他不禁将目光停在胤禛身上半晌,最后竟站起身来,清颂一声佛,对康熙深施一礼,“大皇帝陛下,鄙僧有所想求,不知您可否割爱。”
康熙一愣,正讲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东西,莫非是要什么道具来讲解佛法,想想也不是不可能,但他还是留有余地,微笑道:“活佛又何求,说来朕且听听。”
活佛摇头,“大皇帝这就是要拒绝鄙僧了。”说着叹了口气。
“活佛还没说怎么知朕不允呢?”
章嘉略一沉吟,笑道:“鄙僧所求乃万岁一子,随鄙僧云游四海,舍身佛法。”
一句话,不止康熙,所有人都一惊,尤其这一帮皇子,几乎是用看疯子的眼光看着这个“老秃驴”。心里还有一点担心,又看向康熙,生怕皇父真的将自己给舍了出去。
康熙恢复平静,问:“不知活佛,我这些皇子中的哪一位可入你的法眼?”康熙将目光扫向儿子们,看到的是一双双惊恐的眼神,突然发现只有胤禛垂下眼帘,似是在沉思,又有些像入定。心不知为什么猛地一痛,好像有什么力量在撕扯。康熙再看向章嘉的目光就不再见随意,而是多了一分警惕。
章嘉活佛微微闭目,手却慢慢抬起,在众人注视中最后定在了胤禛的身上。几乎所有人心都漏停了一拍。胤礽再也忍不住,一步上前,指着章嘉就怒喝:“你放肆,四阿哥乃天潢贵胄,龙子风孙,当以天下为己任,怎么能跟你一样什么舍身佛法?”
康熙才回过神,对胤礽低喝一声:“胤礽!”康熙刚刚心中也是怒不可遏,只不过他表面还很平静,尤其他还很期待章嘉能为他的西征带来惊喜,所以也不愿得罪他,可是儿子却是断断不能送人。挤出一丝笑对章嘉说道:“活佛,太子年轻孟浪,又护弟心切,请见谅。”看章嘉微笑摇头,又道:“但是活佛之请,朕是万万不能答应的。不止胤禛,所有的皇子都要承担皇族的责任,为天下社稷苍生谋福,至于舍生释迦,也只能留待他生了。”
活佛没有立即回话,却将目光看向胤禛,而胤禛却也在看着他,就在胤禛要向前走出去的时候,胤祉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臂,胤禛看向他,胤祉脸上是他从来没有过的神情,微微摇头。就在此时,章嘉开口道:“是鄙僧强求了,只是鄙僧觉得四阿哥极有佛缘,希望能有机会单独与他探讨佛法。”说完又补充道:“当然鄙僧绝不会影响四阿哥的学业的。”
这样,康熙也没有什么借口再拒绝了,便应允了,可心里却还是有些担心,看向胤禛,竟产生一种错觉,胤禛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他不愿再看,与章嘉寒暄两句,就让众人散了。
章嘉走出乾清宫,叹了一口气,轻轻念了一句“孽缘难断,天命难违,顺其自然吧。”
夜里,胤禛捧了一本佛经,静静看着。脑子里却想着白天章嘉活佛想要纳自己为弟子的事。当时他真的心动了,想着就这样离开,去看外面更广阔的的世界。可是听到二哥和皇阿玛的拒绝的时候,他的心又暖暖的,还有三哥,那一抓的力度,让他感受到厚重的兄弟情。想着想着,不禁笑了,自己还是幸福的,即使他们生在最是无情的天家。正在他发呆的时候,一只大手一把就把他手里的经书抽走。
“经书可以修心养性,但绝对不可以沉迷”
胤禛惊得立刻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身后,果然是康熙。略一顿后马上跪下请安,“儿臣给皇阿玛请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抑制住想要扶起胤禛的冲动,绕过胤禛走在胤禛的书案前。“起来吧。”手上却在随意翻着案上的书卷和纸张。书除了诗经和平日书房学习的课本,就是几本唐诗集子。而纸张则是厚厚一沓字帖,看字迹就知道是胤禛写的,可看内容,却都是一些较为简单的字,明显不是胤禛现在学习的内容。“这些字儿是怎么回事儿?”
“这些是儿臣为八弟、九弟和十弟写的字帖。”胤禛站了起来,恭敬地答道。
康熙脸上露出伤逝的微笑,点了点头,“嗯,他们也是该好好练练字了。你的这笔字是越来越有风骨了。不过,哼,他们几个臭小子怕是要浪费了你的功夫。”
胤禛忙道:“儿臣的字比皇阿玛还不及万一,八弟、九弟、十弟也是真心想要练好字,才特意求儿臣来的,还请皇阿玛多给他们一些时日。”
康熙一挥手,“不说他们了,朕今个儿来就是来看看你的,好久没来过了。”说道这里,康熙心里有些无奈,自己这是怎么了,一时冲动就这样跑来了,可到了这才发现脑子里一团糟,竟连个合理的借口都编不出。他突然对自己很失望,从来没有过的失望,为什么他会对胤禛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是因为他是自己心爱的儿子?可是对太子为什么不会有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那就跟着自己的心走一次,也许这辈子只有这一回呢,抱有一丝的侥幸,康熙抬起手落在胤禛的肩上,“瘦了,膳房做的饭食不合口味?”
简单的几个字几乎让胤禛落下泪来,他以为这一辈子皇阿玛都不会再关心自己,原以为早就流光了的泪一瞬间就积在眼眶,下意识马上抬头想让眼泪回流,却恰碰上康熙关切柔和的目光。
四目相对,两人的心几乎同时停止了。胤禛泪眼朦胧,饱满的泪泫然欲下,可在晶莹中满满都是父亲的面容。而康熙则意识越来越模糊,头一点一点靠近胤禛的,就在唇即将吻上那颗晶莹的瞬间,康熙猛然醒来,猛地后退一大步,却恰好撞在书案上,几乎无路可退。
“夜深了,早些休息,明天……”康熙连话也没说完就大步迈出房门,那一刻他真正体会了仓皇而逃的感觉。可就在那个美好而可怕的瞬间,他听到了心的声音,他要这个人,他面前的这个人!可现在脑子里却有另外一个残酷的声音告诉他“不可能!这永远都没有可能!因为,他,是你的儿子!”
胤禛还呆呆地立在那里,眼前已经空无一人了,缓缓转身,才看见没有关严的门在风中摇曳,证明刚刚的一切都不是梦。一滴泪水再也无法承受如此之重,掉落了下来。胤禛依旧懵懵懂懂,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皇阿玛为什么走了?难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自己还没有跪安,还没有说……胤禛缓缓开口,“天凉了,皇阿玛加件衣再走吧……”
噶尔丹终于再也藏不住狼尾巴了。在沙俄的支持下竟然在漠北兴兵,一路南下,公开反叛朝廷。漠北铁骑彪悍善战,再加上沙俄为虎作伥,更是势不可挡,一时间,竟是无人能挡,离京城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朝廷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只是再也无人敢提议和,看看皇帝通红的眼,如果谁提了一定会被五马分尸。
康熙几乎整整三天不眠不休了。开战!必须开战!现在已经不再是康熙十几年的光景了,噶尔丹这个脓包一定要挤干净!亲征!对!就是要亲征,要让前方抗敌的勇士们都看看,我大清的皇帝一样也是不怕死,敢打硬仗的铮铮汉子!康熙觉得身上的血都在沸腾,一直郁结在心中的一股火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所以即使备战有许多问题,他也毫不抱怨,即使众人阻止他亲征,他也毫不动摇。就让战争来缓解一下他惊惧的心情,让鲜血来洗刷他肮脏的心灵。可就在他调兵遣将忙的血脉喷张的时候,李德全禀报:“四阿哥胤禛请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