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已经开始恍惚,看到车流就有些不受控制的想扑过去,站到高处就忍不住去想象跳下去的感觉。医生给她开的安眠药她一次也没有吃过,她把所有的药都攒到一起,在一个阴雨天的午后把自己锁进浴室里吃下了一整瓶。
跟她所预想的不同,吃了药以后她身体的反应很大,几乎是立即就吐了出来。她趴在洗手台上干呕到最后整个人都是瘫软虚脱的,衣服几乎被冷汗浸湿,她抬头看着镜子里极度狼狈又痛苦的一张脸,精神却仿佛突然间清醒了。
她恍恍惚惚的想,真不值得。
这个世界根本就是不值得,不值得她活,也不值得她死。
她并不害怕死亡,可是如果像这样不能干脆结束的话,这个过程太痛苦,而且更可怕的是,等待的太久,人会后悔。
那一刻她看着脸色惨白的自己,脑袋里恍恍惚惚的想,她应该选择一个干脆的,没有挽回余地的方式离开。
如果未来还有这么一天的话。
公司安排温言做一段简短的发言。
她站在话筒前勉强定了定神,声音低哑,有一点不稳,但足够清晰:“这件事情,我做出了不好的示范,产生了很负面的社会影响。出于我个人的意愿,也与我的所属公司进行了商议,最终决定永久退出娱乐圈。”
语毕她弯身鞠躬,没有委屈落泪,也没有冠冕堂皇,没有道歉,也没有煽情。场下扛着摄像机的媒体们似乎还没回过神来,都还在等着她下文,台上就已经结束了。
发言是短暂的,后续的公关是漫长的。
收了天价公关费的公关团队早已经准备好了新闻稿,他们分批驻扎到国内几个最大的娱乐社区上进行舆论引导,联合了几乎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头部娱乐自媒体写手,从各个角度把温言前三十年的人生写得绘声绘色,可读性极强。
数十篇的稿子轮番被推上了几家热度最高的娱乐媒体的头条。在各个版本拼凑起来的半真半假的经历中,温言成功立起了新的人设,成为了一个经历凄惨、坚强隐忍、不畏流言、勇敢又努力的新时代女性。
网络上的舆论开始转向,同时也因为人走瓜凉,事件在各个网站的娱乐版首页挂了十来天后,就这么逐渐淡出了大众视野。
一切都恢复风平浪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后来温言回公司拿东西那天,碰巧何砚也在,抱着手臂站在一边跟她闲聊:“我听说你们要结婚了?”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模模糊糊的答:“可能会。”
何砚还是一贯的那副有点刻薄又犀利的语调:“女明星就是看着风光,抛头露面的又有什么好,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上钻,最终想要的不也就是这样的结局。你这是命里带的,事业既然已经起不来了,就安心好好嫁人去吧。”
温言无声的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离开公司之前她最后去了录音室那一层。
午休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几个录音室里都有人。她在门外远远的看了看,其中有一间里面是公司最近刚签的新人,女孩子,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纤细而轻盈,穿了条简简单单的白色裙子也很好看。她唱歌时的神情专注而投入,乌黑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热爱近乎虔诚,青涩的脸庞都似乎也跟着变得神圣起来。
温言站在门外,神色恍惚的看了许久。
她想起她刚到公司的那一年,也是差不多的年纪。那时候她还很年轻,刚毕业,没有进入过社会,音乐是她生活里唯一的事情,占据了她所有的精力,是她所有情绪的来源和出口。
那时候她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公司对她是散养观望的态度,成绩的压力不大,那年公司里有个新来的香港制作人,很欣赏她,总是用蹩脚的普通话夸她有天赋,跟她说要一直唱下去,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那时候她也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唱下去。
温言慢慢的转回身,步履缓慢的走向电梯。
她突然无比怀念起那个时候的自己。可一切都已经遥远的恍如隔世了。
电梯门缓缓的在眼前合上,外面熟悉的景象越来越窄,直至完全消失。
眼泪终于痛痛快快的流了出来。
第70章珍藏
下午六点,陆渊从公司里出来。
车开上路后,他打通了温言的电话。忙了一整天听到她的声音,心情不自觉的有些愉悦,微沉的声音里带了点淡淡笑意:“今天都干什么了?”
电话那头轻声细语的答:“上午打扫卫生,然后下午去了趟公司,拿点东西。”
陆渊又随口问:“晚饭吃了?”
对方的情绪听着不像是太高:“还没有,你要过来么。”
陆渊一时没察觉到异常,跟她说:“我晚上要回家里吃饭,结束太晚的话就不过去陪你了。”
她轻轻应声:“好。”
放下电话,温言垂眼看着桌上摊开的一页页纸,大概一共有几十张,大部分是她写过的曲子,还有些是她以前填的词,字迹潦草的那几张是她曾经随手记下来的灵感。每一页下面都标注了日期,最早的一页还是在大学的时候,纸张已经泛黄,字迹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她坐在椅子上安静又落寞的看了半晌,低着头缓慢的逐一把它们理起来,收进了一旁的白色文件袋里。她把文件袋放进从杭州拿回来的箱子里,盖子合上时发出清脆的啪嗒一声,像是对于她封存了过去的提醒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