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浊酒下肚,李将军心中的愤懑不减反增。他一生纵横疆场,为朝廷尽心尽力,从来没有过半点私心,谁想到人到晚年,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啪”一声脆响,他扫落桌上的酒杯,一颗心伴着被子碎成了碎片。李贵妃是他唯一的女儿,能够嫁入皇宫陪伴君王是李家三生有幸。他不求女儿能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幸福快乐就行。
但是现在李贵妃和南宫月裳的矛盾人尽皆知,他明明就在南宫月裳的寝宫里发现了女儿的耳坠,现在女儿惨死,南宫月裳怎么可能脱得了关系呢?更让人感到气愤的是,宫倾烨竟然偏袒南宫月裳对李贵妃的冤情视而不见,这口气让他一个做父亲的怎么咽得下去。
同样是皇帝的女人,怎么竟然有这么大的区别呢,一个可以得到皇帝的万千恩宠,一个惨死也无人问津。他想到自己女儿在宫里的日子,自己只看到她的光鲜,没看到这些光鲜背后的苦楚。南宫月裳能得到皇帝如此多的恩宠,可想她平日在后宫中也横行霸道,自己的女儿岂不是处处受到欺负。
两横热泪从李将军脸上缓缓滑落,他后悔自己当初把女儿送进宫里去,以为那个围墙之内聚集了天底下所有的荣耀,到头来白白让女儿送了性命。他的心中仿佛有千万根刺,一下一下扎在他的心上,让他动弹不得。
“女儿……我的女儿……是爹没有本事,连你的命都保不住,是爹爹不该把你送进宫里去,是爹害了你呀!”李将军再也忍不住了,心中的苦痛随着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奔涌而出。
他哭自己的女儿,也是哭自己身为人臣的悲哀,宫倾烨可以宠着护着南宫月裳,不管她做什么都是如此,而自己的女儿,死于非命却连一个公道都不能讨回来。他想到自己这么多年为宫倾烨像一条狗一样金钟尽责,到头来混的还不如一条狗。
一阵心寒夹带着一阵伤心,李将军跪倒在地上,手里捏着满地的酒杯碎片,泪水缠着血水一样留下来。
“老爷,您还好吧?”门外的管家在外面关切地问。
听到敲门声,李将军擦了一把泪水,清了清嗓子:“有事吗?没什么事的话先退下吧,晚饭不用给我准备了,我想自己静一静。”
听到李将军苍老的声音,管家心中担心,思量再三还是推开了门,他看到满地的酒杯碎片,再看到李将军血淋淋的手,抢上来扶起李将军:“老爷,您这是干什么呀?小姐在天有灵若知道您这么不姑息自己的身体,她也会伤心的。”
听到女儿,李将军的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了,强忍住悲痛问:“灵堂布置的怎么样了?虽然她人不在了,什么礼数也不能省。”一滴泪珠从李将军脸上滑落,他再也忍不住了。李贵妃惨死宫中,现在家里办丧事连只有一个空空的棺材,甚至就连尸体都找不回来。宫里自然不肯承认是南宫月裳害死了李贵妃,皇帝都说不是了,其他人还能再说什么。
“老爷,”管家扶着李将军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这才擦干了眼泪,“晋王府上有人来通报说王妃随后就到,这会儿恐怕就到府上了。要不我去给您回了?”
“晋王府的王妃?”李将军心中思量。南宫傲君嫁入晋王府上也算是一件大事了,但是晋王此人不怎么爱在朝廷中出风头,这个王妃也就不那么惹眼。不过早就听说南宫家的两个女儿一向不和,南宫月裳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脾气,南宫傲君生母离世很早,在丞相府中受到欺辱的事情在朝廷中早就有传言。
“她这时候来做什么呢?”李将军犹豫一阵,“你先去门口迎着,我换件衣服随后就到。”
管家不解道:“晋王是宫倾烨的亲弟弟,他打发王妃来莫不是想在小姐的丧事上图谋不轨?现在就不用出去迎着了吧?”
李将军叹口气说“宫倾烨对我李家如何我全够看在眼里,我不管晋王和宫倾烨怎样。南宫月裳害死我的女儿,她就和我李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南宫傲君和南宫月裳有过节,敌人的敌人就是我朋友。”
管家应声去了,李将军看着镜中自己苍老的容颜一阵叹息。本以为女儿在皇宫中贵为贵妃,自己的后半辈子也算是有了依靠,官场中的那些明争暗斗就不用再参与了。可是现在,一切似乎又变了一个样子。
李将军还未走出大门,却看见府中的下人都跪在地上。他心中正纳闷,出门看见门口停着一口大大的棺材。他的心突然间缩成了一团,指着那棺材颤巍巍地问:“这……这里面是?”
南宫傲君一身素衣从一边走过来,肃声道:“贵妃姐姐命丧宫中,我不能为姐姐做什么,只能求皇上娘娘开恩,把姐姐送回家来。”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前几天姐姐还到晋王府上去过,我正准备去宫里看姐姐呢,谁想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南宫傲君说着说着,眼泪已经止不住了。
李将军半信半疑地走到棺材边,他不认为李贵妃会和南宫傲君有多么多么要好的交情,能够让她放下架子去求皇帝。他挥挥手让人把棺材打开,南宫傲君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自然是在她的计划之中的。
自从李贵妃到晋王府上开始她就有了这种打算,每一个人都按照她设定好的路线在走。南宫月裳果然心狠手辣杀了李贵妃,李将军在宫倾烨那里受了一肚子气,现在正愁找不到地方发泄呢。南宫月裳还有求于她盼着她能给自己治好不孕不育的病,此时南宫傲君去宫里要一个死人,虽然南宫月裳心里不愿意,但还是放下架子同意了。
棺材慢慢地打开了,李贵妃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穿着她在宫里的华丽衣裳,佩戴着各色首饰,模样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女儿啊!”李将军忍不住伸出手去,伸到半空中才想起来女儿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哪里还能再感受得到她的温度呢。管家赶紧过来扶住他,又吩咐下人把棺材慢慢地盖上了。
棺材慢慢地运回到了将军府中,此时门上的白纸灯笼才有了真正的意义。皇帝只说要给李将军一个交代,他本意是想先把李贵妃的遗体送回李家发丧的,但是南宫月裳吹了吹枕边风,他又开始觉得李将军压根没有把他堂堂一国之君放在眼中,很快就又改变了主意,不想把尸体送回来了。
李将军渐渐地稳住了情绪,南宫傲君命下人呈上去一个木盒,李将军打开那盒子,失神地跌坐在地上。里面装的是一只红玛瑙的镯子,他在李贵妃生辰时曾经送过这样一只镯子,现在再看到这只镯子,仿佛又看到了李贵妃还未进攻时的样子。自己当年以为是给女儿找了一个好归宿,想不到正是害了她。
南宫傲君含泪道:“那日贵妃姐姐到府上来,我曾经看到她手上有一只这样的镯子,这是我特意让晋王从海南寻来的,姐姐有了这一只镯子,也算是配成了一对。”这种红玛瑙的镯子的确是天下少有,不过可惜那日李贵妃送的那一只被她给捏碎了,找了这样一只差不多的,虽然新了许多,但是像找什么说辞都是现成的。
李将军整个人都哭成了泪人,哽咽一阵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南宫傲君磕了一个头。
南宫傲君使劲搀起李将军:“将军,您这是做什么,这可万万担待不起。”
李将军跪在地上不肯起身:“您将小女的遗体送回已经让微臣感激不尽,竟然还记得小女的镯子,足见王妃您的用心。王妃的大恩大德我李家上下无以为报,日后若是能有用得着的地方必定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南宫傲君擦了一把眼泪:“将军,您这是说什么。李家上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姐姐因故去世,自然应该好好安葬才是。姐姐平日待我不薄,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收到南宫月裳的为难,很多次还是姐姐出面帮我解围。比起我做的这些小事,姐姐对我的恩情才应该铭记于心。”
“南宫月裳!”提到这个名字,李将军眼里充满了恨意,这人正是害死他的爱女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人。
南宫傲君看到李将军的样子,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办,嘴角浮起一个不能轻易被人察觉的笑意。
她看一眼黑黢黢的天空,叹口气说:“现在天色已晚,将军府上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我就不打扰了。”
不远处的车夫慢慢地赶着马车走了过来,稳稳地停在了她的身边。
李将军感激道:“恕不远送,王妃日后若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您的恩情我李某人记在心里。”
南宫傲君微微一笑,道:“日后这些感谢的话可千万不要说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人死不能复生,将军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她走进马车,待马车快要起步的时候又掀开帘子道:“将军,王爷前几日还念叨好些日子没有看见将军了,什么时候清闲了可一定要来晋王府喝茶,我和王爷都在王府候着。”她说完也不等李将军回答放下帘子走了。
李将军心里默默思量着。自己的一片忠心在宫倾烨眼里什么都不是,因为他的朝廷中的那一闹,大臣们都唯恐避之而不及,怎么晋王夫妇反倒是对自己更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