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叶列娜睁开了眼,瞧向窗外。
“你睡醒了?”陆西安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醒的,
“我只说我要休息,闭目养神了一会,没说要睡。”
陆西安喉结上下鼓动了一下,为自己的克己复礼而庆幸,还好没手贱去捏她的睡颜。
轮胎碾过一片落叶发出脆脆的轻响,转角后车停了,停在两片高大树冠的遮蔽下。
“好漂亮的公园。”陆西安探头。
“那就对了,”叶列娜说,“下车。”
陆西安在手机上付好了车费,用蹩脚的德语跟司机客套地说了声“danke”,意思是谢谢。和蔼的大叔司机回以一个微笑,用英文说“haveagoodday”。
这时叶列娜已经自顾自地打开车门踩进了路边剪股颖铺设的草甸,远处是层层叠叠的树林。她站在微风轻拂中,落叶掉进草地,覆盖上秋黄。敞开的车门中飘进泥土与青草的芳香,还带着她身上独有的那股夹竹桃的奶油味。
陆西安猜测这是个规模很大的森林公园,但在这上班时间却人迹罕至。车子在他身后一溜烟开走,留下他陆西安像个待指挥的小兵似的,他不知道来这里要干嘛,只是陪叶列娜一起。
“要不要吃糖?”
话音到的时候糖已经精准地抛了过来,突如其来的糖果陆西安居然接住了,“今天又是什么糖。”
“不知道,我还没吃,你替我尝尝。”
“我是试毒专家是吧。”陆西安吐了吐舌头,一股洁厕灵味,从她那能吃到什么口味的糖果全凭运气。
“好吃吗?”
“我认为这个糖果的制造商应该以死谢罪,难吃到惨绝人寰!”
陆西安为了自己的舌头不受迫害,三下五除二嚼碎了糖果咽进肚里,眼见叶列娜没有自己要吃的意思,疑问:“你怎么不吃?”
“我选择信任你,你都说难吃了我为什么要吃?”叶列娜纤纤细手向后一撩头发,说完就拔腿向草甸的更深处走去。
“诶诶诶,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干嘛?”陆西安刻意放快了脚步,让自己走到叶列娜后面一点点,几乎并排。
“这里有条河,叫普莱瑟河,穿过森林公园的中心,我们去那里。”叶列娜说。
“你来过这里?”陆西安对她的熟悉感到意外。
“听说过,clara-Zetkin-park翻译过来应该叫克拉拉查克金森林公园吧,了解莱比锡的人都知道这里,秋景据说很美。有一年我父亲出差莱比锡,带着我,后面还跟着几十个保镖,我闹着要去,但他没空。”
叶列娜说着,俯身进入灌木丛的缝隙,曲径通幽处。
陆西安遥遥望见远处的人造湖泊中央的喷泉洒出绚丽的水花,人们围在周围的草坪上野营,支起烤肉的炉子,相聚甚欢。而环顾了一圈发现自己走的明显并不是寻常路,谁家好人会去钻小树林?
陆西安忽然觉得好笑,也跟着钻了进去想看个究竟,不曾想这里还有一条林中的砾石小径,远离人烟不知道通往哪里。
脚下的碎石发出细微的响声,陆西安跟着她兜兜转转顺着小径曲折前行,寻着那股空气中的水汽来到小径的尽头。一条宁静的河流从密集的树林中豁然开朗展现在他们眼前,河水在阳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犹如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金箔。
“来坐会。”叶列娜在河边小坡上的草地席地而坐。白云映水、暖阳高照,在清风阵阵当中她并拢着膝,朝陆西安勾了勾手指。
“这就是你要来的地方啊。”陆西安撑着地在她身边坐下。
“嗯,美吗?”叶列娜问。
“美是美。”陆西安抓抓自己的脸颊,踌躇了一会。
他瞅着风吹草动,一阵落叶被卷跑又有新的飘下来,茂盛的草地全都被风压了下去,像一大块铺开的柔软云绵。
“不好意思啊,我想你应该更想和你老爸一起来吧?”陆西安说。
“你也不错,至少不是个无趣的家伙,能陪我一块走走。”
叶列娜捡起一片枫叶在手中,“我去过很多地方——科罗拉多大峡谷、伊瓜苏瀑布、大蓝洞、斑点湖……但是那些宏伟都像是转瞬即逝的虚幻,都没有这种平平淡淡的美好。”
“好羡慕,我也想去满世界走走看看。”陆西安肩膀后别,两只手撑在草地向后仰,“我没有机会去过那么多地方,甚至奥地利已经是我出过最远的远门了,其次可能就是初中时春游去的北京。但凡我去过你说的其中任何一个地方都能拿来和朋友吹一辈子牛。”
“但这些都是抓不住的,小羊羔。我和你不一样,我喜欢抓得住的美好,换句话来说——”叶列娜犹豫了一下,才说出那个词,“归宿。”
“‘归宿’?你指什么?”
“很难形容,但简单来说就好比你虽然漂泊在外,但你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回去,桌上总会摆满热腾腾的饭菜,你的家人永远在等着你。”她望着河水流淌,却又像什么也没在看,只是在发呆。
“是吗……”陆西安在看她,总觉得她眼帘低垂的样子像是在黯然神伤。想到自己,哪怕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地辞职回到家,老妈也只会抱抱自己说没关系别气馁吧?
陆西安品味着这句话,手指从草坪的埋没下摸到了一块扁平的石头,这一时间他脑子里有根奇怪的筋动了。换句话说就是脑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