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主管听到这浑身一震,但又立即缓了过来:“不,这和陆博士没有关系。”
“就算你是认真的,你有没有想过培养他还来得及吗?他可不像周防那样是从小接受训练的,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永远不迟,”金主管斩钉截铁地说,“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则是现在。”
“这句话对我而言可没有什么说服力。”李卡图冷冷地说。
这句话让气氛一下子跌落了冰点,金主管咬了咬牙,苍老的模样一下子萎靡了起来,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拉拢在头皮,这活脱脱的老疯子像是成了乞丐般卑微。
“你不懂,李卡图,我们太脆弱了……需要真正的天才存在。”他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滴答滴答——
李卡图大衣下的手轻轻扶住了额头,他瞄了一眼挂钟上的时间,稍作叹息。
“我想你还记得公司的成立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们的使命,炼金术存在的意义。”
金主管的眼神在等他开口,面对这位老臣,谁也没得办法。
“没有人忘记,史蒂芬。”
“我们是这个世上最庞大的炼金集会,伟大的征途是数千年里一次次与僭王的秘密战争中先行者们用血来铺设的。公司成立之初,选用槲寄生mistilteinn作为标志也正是继承了此等信念。”金主管陈述,“在北欧神话中,由槲寄生所化的剑杀死了奥丁之子,预示着诸神黄昏的到来,它是我们的圣物。”金主管压低了嗓音,隆重万分仿佛吟诵圣旨:“而我们是要弑‘神’的。炼金术自诞生的那一刻起,世上便不存在神明,我们得到了天空大地与海洋,无论是僭王还是那些黑暗角落的野兽,它们的结局终究会是死去。”
“正是如此。”
僭王,tyrant,这个词源于公元前七世纪的古希腊,暴君与独裁者的代名词,但它如今被用在了更加古老的存在上、更加……恐怖的存在上。
最接近“神”的存在。
李卡图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仅仅点了点头。
“我们每一滴鲜血都挥洒在了守护这片文明上。时隔千年,如今又一位留存的僭王出现,它从北俄罗斯出发,途径远东,如今正向着欧洲进发,没人知道它想要做什么,但我们不能再像以往那样用血肉与它们相搏了。”金主管看向一边,眼神里满是悲伤,仿佛回忆起了某一天,鲜血淋漓。
无首之物的震吼,他曾经引以为傲的炼金子弹没有丝毫作用。人原来是那么的脆弱,像是竹子一般被劈倒,大片的血、断肢,山崖裂开了可怕的洪沟,里面回荡着哭嚎。他至今还记得在那股力量前的胆战心惊,深深刻在了脑海里。
他整个人开始止不住地发抖,颤着嗓音开口:“你知道十五年前吗?陆长泽博士牺牲那天。”
“我知道,”李卡图微微颔首,“我那时候还不在这个位置,但也有所耳闻……无首之王,我们也称它叫‘刑天’,十三僭王中的一位。据《山海经·海外西经》载‘刑天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在东方古神话中,刑天是炎帝手下大将,和黄帝争位,被斩去头颅。失去首级后,以双乳为眼,肚脐为口,操巨斧而活。它在中国杀害了我们一百三十多位专员,最失败的一次围剿。那次任务是左永左总管负责的,你是副指挥。”
听到这席话,金主管脸色唰地变了,面如死灰。
“对……没错……”
他仿佛癫痫病发作了似的,急促地喘着粗气带动着腹部剧烈收缩,他干枯的手在颤抖,牙床也在打颤,伸手抹掉自己脸上流出的鼻涕。
“你犯病了史蒂芬,又需要酒精了?”
这是他从那次以来落下的毛病,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这个秘密。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他试图用酗酒来麻痹自己对那事物的恐惧,逃避责任,以至于现在对酒精极度上瘾,一旦短时间内戒断就会四肢止不住地颤抖。
“不,我很好!”金主管坚毅地回答,苍老的身体却还在颤抖,“那次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失误,我与死亡擦肩而过,但我从未感到荣幸,这让我至今未能解脱。就是那次事故才让我意识到了我们很弱小,生而为人的我们如同炭屑一样易碎。炼金术使我们与神明比肩,但并不能改变我们脆弱的本质……从那往后,我才意识到我们需要更多叶列娜、阿尔伯特、周防那样的精英,我们都该觉悟,而不是无谓地将专员们送去与怪物的角斗场上送死。”
李卡图没有说话,沉默。
“陆西安,我们应当在他身上做出大胆的尝试!任何一枚可能的棋子都会使我们加大面对怪物的胜算,而不是让往日的悲剧再度发生!”金主管带着无穷的怒气开口。
灯光下,李卡图合上了眼帘,面对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陆西安……他真的有这个资质吗?”
“我不敢肯定,但值得一试,最难得的机会摆在面前,没有理由让它溜掉。”
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年轻的男人与年迈的老人四目相对,静如止水,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耳旁只有轻微的呼吸声,甚至心跳也能被听见。
“这件事,只有您能够说服新董事长,毕竟……”金主管拉长了音,“西泽斯。艾斯伯西托是您的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