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说一句&lso;受够了&rso;,程绍安脸上的血色便消褪一分,到最后,连整个人都是颤抖着的。
他不知道,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娘子心里有这般多的不满,是她隐藏得太深,还是他这个做相公的太愚蠢?
&ldo;绍安,念在你我好歹也是夫妻一场的份上,你便放了我吧!天高地远,你让我去过我想要过的生活,便当是你对我的最后一次仁慈,可好?&rdo;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听到对方努力平静下来的声音。
&ldo;放了你?原来与我一起,留在程家,于你而言是一件这般痛苦之事么?&rdo;
金巧蓉双唇微微阖动,想要解释什么,可最后却只是轻咬着唇瓣,半句分辨也没有。
&ldo;那个人真的是你的舅舅么?世道险恶,万一他是骗你的,你就这样跟他走,岂不是羊入虎口?&rdo;
&ldo;他没有骗我,我也不是那种无知女子,这样的大事,若无十足证据,我岂会轻易相信。&rdo;
&ldo;纵然他真是你的舅舅,可分开了这么多年,这亲情自然也会淡薄了。还有你那亲生父亲,这些年身边可有别的儿女?若是有,你这个打小便不在身边的,如何比得上……&rdo;
&ldo;够了!这些是我的事,便不用你操心了!&rdo;金巧蓉打断了他的话,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早就准备好的和离书放在桌上,再拿起桌上的毫笔蘸上墨递给他,语气恳求,&ldo;便当是我对不住你,程家我是不会再回去的了,把和离书签了吧!&rdo;
程绍安握着笔的手不停地颤抖着,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子,用力一咬唇,提笔落字,扔掉毫米,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屋外的程绍禟并没有走远,不动声息地注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直到看见程绍安红着眼脸色难看地从里头冲了出来,径自从他身边跑开,便知道他到底还是接受了现实。
他深深地望一眼身后那紧闭的房门,自此至终,里头的人都没有再出来。
程氏兄弟离开后,金巧蓉拿着和离书怔怔地坐着,明明和离书就在手上,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很快她便可以以自由身回到生父身边去,过那些原属于她的日子。
可不知为什么,她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遗失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很快地,她又将这些念头统统抛开,在心里告诉自己。都过去了,那些所有不好的都已经过去了,从此以后,她再不用日以继夜地做针线挣钱,她可以生活得很好,比凌玉,比里正家那个姑娘还要好!
一看到只得他们兄弟二人归来,凌玉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她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代表金巧蓉自此便真的不再是金巧蓉,而是一个与他们再无瓜葛的陌生人。
可是,真是陌生人么?她又摇摇头否定了。
不管是与她有过夫妻情分的程绍安,还是与她有着母女情分的孙氏,甚至还有与她婆媳一场的王氏,无论是谁,都永远不可能会忘得了她。
可是她更清楚,那个人,却是真的不想再与她们这些人有瓜葛了。所以,她才会走得那般决绝。
&ldo;绍安此回可是被伤得不轻,怕短时期内回复不过来。可叹金……那人轻易被富贵迷了眼,焉知高门大户明争暗斗,里头的阴私恶行之骇人……日子岂是那般好过的。&rdo;当晚,程绍禟回到屋里,长叹一声道。
凌玉也是一声轻叹:&ldo;事已至此,还能再说什么?路是她自己选的,将来是好是歹怕也只能她自己受着。只盼着她的那些血脉至亲,怜惜她流落在外多年,好歹多眷顾她几分。&rdo;
上辈子在她偷了钱不知所踪后,她怨过她、恨过她,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却还得咬着牙勒紧裤带想方设法养活婆母儿子时,更不得她在外头不得好死!可在最初安定下来的那段日子,她又不止一回庆幸过,身边好歹还有一个金巧蓉能为她减轻几分负担。
这辈子倒好了,不用怨,不用恨,彼此早早就没了瓜葛。
&ldo;她那个所谓的舅舅这般轻易便答应他们夫妻见面,想必有条件,可曾提了?&rdo;片刻,她又想到此事,不放心地问。
程绍禟轻抚着她的长发,点点头:&ldo;提了,希望咱们配合他营造一场意外,让金……那人诈死离开。&rdo;
&ldo;倒真提断得干干净净。&rdo;凌玉冷哼一声,又狐疑地问,&ldo;既然他都打算让她诈死离开了,为何还要让绍安签和离书?&rdo;
&ldo;许是想做二手准备,又或者另有打算。&rdo;程绍禟已是对金巧蓉充满了厌恶,并不再乐意提她的事。
&ldo;绍安如今是这般模样,娘亲与表姑那里也离不得人,这几日便辛苦你仔细照看着,至于那人要办之事便由我来可以了,到时候你们只需要配合着办一场白事,彻底了这场孽缘即可!&rdo;
程绍禟其实也有几分迁怒于孙氏的,若非她刻意隐瞒那人身份,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但对方如今已经是一个无依无靠、无儿无女的可怜妇人,他便是心里再恼,也不会对她怎样,只是到底不再如以前那般敬重便是。
过得几日,程家村的村民们便都知道程绍安那位美貌又能干的新媳妇遭了意外没了,一时之间,早前还对他羡慕嫉妒恨的不少村民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深表同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