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孟先生,我订了一家正宗的粤菜馆。”王超站起,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我们边吃边聊,如何?”孟轻舟看了眼时间,快八点了。王超太精明,也太有耐性,已经不慌不忙与孟轻舟打了将近一周的太极。斡旋多时,进度却一半不到,难怪他爸要他与王超谈判。因为他也很有耐心,如果是孟瑞斯,不知道会不会气到直接弃了。可是此时——“王总。”孟轻舟微笑道:“实在抱歉,我急着回家一趟,九点的飞机。明日我会赶回来,再行商榷,您看怎么样。”王超心里自然也是乐意,面上却是作遗憾状,嘴上问着:“家里没事吧?急到一顿饭都来不及和我吃?”“不必担心。”孟轻舟笑道:“家里的猫太久没见我,不开心了,我回去哄一哄。”王超“哈哈”笑起来,只当孟轻舟一时幽默在说笑,打趣孟轻舟疼宠物猫如宠妻子。他又在嘴上挽留了一阵,随后便像是颇为可惜地挥挥手说“去吧去吧”。孟轻舟说了句“抱歉”,待王超走后,他匆匆打了车,赶往机场。付月山与付月河坐在一楼厅里看电影。一旁的付月河抱着薯片,被电影逗得捧腹大笑。而他正对着电影撒癔症。自十点过后,孟轻舟的消息再也没来过。七点钟说还没忙完,八点钟说在赶路,九点钟说还在忙,十点钟说等等我。付月山叹了口气,孟轻舟未免也太忙了。“哥。”兴许是叹气声听了使人发愁,付月河暂停了电影,转脸担忧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李子的腿好不了了?”李季今日去医院检查,回来后却一直闷在房间里不说话,晚饭也不吃。倒不是闹脾气,她只是和自己赌气。恨自己麻烦,恨自己不能完好如初。“能好。”付月山说道:“只是会有一点后遗症。”“唉。”付月河叹气道:“小李子那么臭美一个人,买袜子都要挑三拣四的,发型乱一点都不行……”“我去烧香拜佛,希望保佑她快点想开。”付月河说。付月山无声。虽然万幸腿不至于废掉,但这事搁谁身上都会难受。旁人的安慰轻飘飘,无多大用处,安慰一次,便是重揭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如果能彻底说服自己,是再好不过。电影又被摁了播放,不知几时,付月河关了厅里的灯。电视屏幕的光明明暗暗,电影声音似是忽远忽近,付月山的眼皮也越来越沉。旁边有人拍他,叫着“哥”,一声又一声。他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却还是下意识地说“怎么了”,即使他觉得他的声音不在他耳朵的接受范围内。“我在跟你说,以后你和孟老师看电影的话可以制造这种氛围。”付月河说道:“但你居然睡着了,所以这个不能借鉴了。”付月山润润喉,问道:“借鉴谁的?”“行吧。”付月河自他哥唱歌难听之后,第二次嫌弃起付月山来:“看来你是连电影都没看下去,看电影这个也得作废了。”付月山有些心虚,撑着膝盖站起来,说道:“我是太累了,睡觉去了。”已过凌晨,付月山睡前看了眼手机,还是没有消息,最后抱着手机沉沉地睡着了。当铃声突兀回响在房间内,惊醒了正在沉睡的付月山。他闭着眼睛,惯性似的寻着声音远近摸摸找找,终于在脚边找到了还在发亮的手机。他没睁眼,没看来电人是谁便接起,慵懒地“喂”了一声。那边有三秒钟没有说话,待到第四秒时才说了一句“付医生”。若说付月山已迷糊得不省人事,两只眼睛不带睁开的,那么,这个声音说出来的三个字便是付月山的清醒剂。他先是“嗯”了一声,而后回神,眼神霎时由混浊至清明,语调却还是刚睡醒那般的慵懒,问道:“忙完了?”他眯着眼看了时间,心疼但仍克制道:“都一点多了,忙这么晚啊?”“嗯。”孟轻舟回答:“我忙着来见你。”这句话有些难理解,远在g市的孟轻舟怎么来见他?他蹙着眉头揉着眼睛,反应迟钝一样疑惑地“啊”了一声,还没问出下一句话,孟轻舟说了一句让他更难理解的话。“我在你家门口,付医生。”电话另一边的付月山安静了好一会儿,而后,便传来了声响。有细细索索下床的声音,还有急促的脚步声,甚至还有不知什么东西被撞掉落的声音。“别急,我跑不了。”孟轻舟轻笑着说。付月山也不顾是羞是臊,仍是跑着去见孟轻舟。电话那边的人脚步声越来越近,呼吸声也越来越急促,孟轻舟一颗心脏随着即将见到的付月山越跳越快。付月山停在院子里的铁门后,悄默默地换了因为太着急而穿反的鞋子,在心里笑骂自己,年近三十的人了还像十七八岁的年纪,冲动又欠缺稳重。他开了锁,打开两扇小铁门,生锈的铁门“吱呀”一声,外面停了一辆车,站着一位孟先生。孟先生面容略显疲累,眼睛里却像养了星星。夏末里的最后一轮明月,悬在孟先生的身后,月光肆意倦在他的发梢,金丝边眼镜也被照得发亮。这一对望,隔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想来想去,旁的什么全是空的,只有许久未见的思念最是沉甸甸。孟轻舟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黑色西装,披星戴月,风尘仆仆地赶到付月山的身边。在瞧见付月山笑意荡漾无边的眼睛时,他想,太值得。他自然得像是经常因工作繁忙而晚归的丈夫,在铁门打开后,在完全看见付月山的下一秒,他缓缓开口说。“我回来了。”
第12章
付月山一改通话时的躁动,安然地站在门旁与孟轻舟打招呼。虽是黑色睡衣歪歪斜斜,形象不大好,至少站在孟轻舟面前的时候,他还算是成熟稳重的。然而,孟轻舟却不这么觉得。大抵是因为,付月山的眼眶盛满惊喜笑意,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怎么这么晚?”付月山问道。孟轻舟笑道:“能见到人就不会晚。”他对于因飞机延误而在机场候了一个多小时的事情只字不提。无论是等待还是疲惫,都是为了一个想见的人。“抱歉。”孟轻舟诚实交代道:“我看了月河的信息,偷记了你家的住址。”“无妨。”付月山问道:“孟老师,进来坐坐吗?”孟轻舟垂眸,不知在想什么。须臾后,他说:“付医生,在这之前,我有话要说,能给我点时间吗?”付月山的思维有一瞬间的停顿,在他心里犹疑之时,他却是先一步掩上了铁门,站在孟轻舟对面,说了句“好”。“付医生,我接下来要说的话都很认真。”孟轻舟说:“不会有半句虚假。”付月山望向孟轻舟的眼睛,点点头,说:“嗯,我听着。”“我知道现在的时机不算好,但是我有点等不及了。本是打算努力空出时间,在下个月的古镇灯会约你时再说。”“我羡慕我父母的爱情,他们无时无刻都很浪漫。我以他们为参照,后知后觉才发现,他们的爱情,就是我的“太过理想化”,我差点忘了,他们是独一无二的。”“可是我遇见了你。”孟轻舟尝试拉过付月山的手,见付月山没有躲闪,他笑意更浓:“我说我喜欢你对爱情的想法,我说你是“生活里的诗人”,我觉得那样的日子是不一样的浪漫,我喜欢我向往,其实只不过是我把自己和你代入了那种生活。”“我没有因为一次背叛而失望,我仍然很期待。我母亲总和我说,最好的人经得起等待,不论多久都值得。我愿意等,然后我等来了你。”四处皆是寂静,只有路灯还高高地悬着。付月山沁着凉风,手心却是热得汗涔涔,心跳声剧烈得足以臊死人。孟轻舟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接下来的时间还是会很忙,开学了要回学校,生意上还未谈定,还是得多地辗转。但是,我会努力争取多一点时间,多远都赶回你的身边。”“我想和你一起尝酒赏景,想和你一起养花养草。”孟轻舟的眼底承载不住他的深情,他郑重问道:“付月山先生,你可答应?”这场表白是意料之外,但又是预想之中。付月山抬眸望着眼前的孟轻舟,眼神专注,思绪却是飘忽至十二年前,像是看着当年演讲台上,那位发光的少年。那位发光的少年如今已长成温儒模样,正站在他眼前,拉着他的手,对他说了很多他想听的话。这簇月光是他曾经不抱希望,只敢幻想,是他寤寐求之,是他——“求之不得。”付月山眼里似是有粼粼水光:“我求之不得,孟先生。”孟轻舟内心忽而安定下来。他捏了捏付月山的掌心,而后将手指密密嵌入付月山的指间,与他十指相扣,慢慢抬起手,吻了付月山的手背。虔诚又珍重。“出了好多汗。”付月山笑着说,回扣的手却握得更紧。孟轻舟察觉,问道:“在等我吗?”“一直都在等。”付月山打开铁门,牵着孟轻舟往里走:“太晚了,先睡一会儿吧,你累瘦了很多。”一楼厅里留了盏小灯,付月山借着昏暗的光,一步一步牵着孟轻舟的手往二楼走。孟轻舟在他身后轻轻开口,内疚道:“是我来晚了。”“不会。”付月山回眸一笑:“其实比我想得要早一些。”付月山走进房间,孟轻舟紧随其后,他正关门,孟轻舟又问:“还有心事吗?”这人是因为觉着自己心里有事,才赶回来的吗?付月山心疼孟轻舟赶晚,心中酸软。他回答:“心事刚了,都是孟先生的功劳。”付月山的房间很简洁,床上是深蓝色,窗帘也是深蓝色。他爱看书,书柜里装满了各类书籍,桌上的书也堆得高。孟轻舟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想问付月山那天为什么不开心,但又觉得不是时候。“不过。”付月山坐在床边问:“我就说了三个字,你怎么知道我情绪不对?”“如果喜欢一个人,我想这是本能。”孟轻舟答道,随后笑了起来:“正如你很早就察觉到我的心思,但,为什么没动静?”付月山歪头笑起来,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佯装无辜道:“不是你让我等吗?”孟轻舟也起身,站在付月山身前,嘴里说着“好像是这样”,目光却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继而下移至湿红之处,轻声说:“我明天早上得走,七点的飞机。”付月山抬头望他,说:“嗯。”孟轻舟倾身,将吻上之时,两人都禁不住笑出了声音。孟轻舟笑道:“下次吻你之前,我一定记得摘眼镜。”他又说:“所以这一次,能请你帮我把眼镜摘一下吗?”付月山笑意盈盈,抬手将其眼镜摘下,放在一旁的书桌上。孟轻舟再次倾身,终是吻上了心上人的唇。情动之时,付月山主动分开毫厘。手放于孟轻舟肩膀上,轻轻喘着,给这浓情加了句贴心话,与孟轻舟说道:“我说句迟来的话,孟先生,如果可以,我愿意给你一世的认真和专一。”“当然可以。”孟轻舟将人抱入怀里,主动与付月山刨析自己,说道:“其实我没说的那么好,所谓的专一,只不过是我占有欲的幌子。”付月山却明白孟轻舟内心的不安因子。孟轻舟是在说,我早晨就要走,下次见你不知是什么时候,你要想我,得是最想我。他笑着说:“那我也给,全都给你。”所有的想念都给你。在八月的小尾巴,凌晨两点零二分,夜色静谧,虫儿瞌睡,透着月光的窗边有情人呢喃悱恻,风光旖旎。夏末秋初,月光如水,人间正温柔。他对着熟睡在侧的孟轻舟说:“九月快乐,孟先生。”恭喜我收获了一生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