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翘携碧秀沿芜廊走,听着押监房内喧哗吵嚷,才至门边,巧着内里一人怒叨叨跨出槛,头系吏巾,着一身细褶青布衣裤,束红布织带,踏条靴。
玉翘笑问:“这位典吏大人,闻内嘈杂,可是与何人置气?”
那典吏定睛看去,确是巡抚夫人,忙上前作揖恭道:“还不是前日押解来的犯妇,身背两桩官司,据不肯在口供上画押。”
“可是冯家二夫人?”嘴里问着,眼眸已将房内情形溜了一二,铁镣绕足的女子容颜看不清明,那身海棠红缎子衣,玉色裙却是极眼熟的。不曾想,自个夫君断案的本事竟如此能耐。
“可不是!”那典吏回话:“牵涉案中十数人皆已招供,此二夫人系为主犯,笔录、尸格及他人口供皆周全,只等此妇画押即可结案,她害人偿命,定要秋后问斩的。”
玉翘心沉了沉,竟是道不出的五味杂陈。
默了默,轻声问:“典吏大人可否行个方便,与她偶识,可否允我同她说几句道别的话?”
那典吏岂敢怠慢,诺诺着请她小心进入房内,命衙役搬来椅伺候着坐下,又喝人捆绑住二夫人双手,推搡着踉跄至玉翘跟前,一衙役朝她膝弯处狠甩一棍,“砰”重重跪磕坚实的地面,一抹痛楚弥了满脸。
玉翘水眼微阖,抚着肚儿不忍睹,半晌才朝典吏示意,要同二夫人单独说话儿,那典吏颇为乖觉,招呼衙役回避,碧秀春紫也至门边守着。
她这才将花月娘打量,发髻云鬓松落凌乱,苍白的脸未施粉黛,嘴唇咬破,血渍痂凝。一身锦衣破了口子,碾尘沾泥,衣襟更是散开,露了颈至锁骨处大片肌肤,这押监房对犯妇来说,本就是阿鼻地狱,看她不堪模样,必已受过狠罪。
时光荏苒,白云苍狗!
前一世,她被四五个差役捆绑着送进流春院,破烂着衣裳,忍着鞭伤锉痛跪在鸨儿娘的脚前,被羞辱逼娼,折磨践踏,如今风水轮流转,她腆肚端坐,她席地而跪。
这鸨儿娘、又唤花月娘的妇人,可曾念过也有今日?!
想用尽天下恶毒的话嘲弄她,将曾经加诸与她楚玉翘身上,生不如死的苦痛及肆虐皆还她,以牙还牙才能让人酣畅痛快不是!攥紧了拳,指尖深嵌进肉里,起了丝丝疼意。
肚里突得浅浅蠕了蠕,温柔的很,如同夫君的手掌微触,善解人意的小家伙。
那满腔的恶毒戾气便被渐渐缓释,终化成叹息:“你可悔了么?”
花月娘却不答,看向她椅侧的小几,目不转睛道:“能把那碗茶给我喝口么?已渴了几日。”
玉翘抿了抿唇,端起茶碗,站起近她身前,半俯喂她,但见她如得了甘露般,仰起颈咕嘟咕嘟,一气喝个精光。
玉翘不语,重回椅前坐下,花月娘看向她娇挺的肚,艰难的笑了笑,轻问:“肚倒尖尖的,有七足月了吧!”
“没有,仅初六月,窝了两个。”玉翘淡淡的回。
她一怔,贪婪艳羡的紧盯着,稍许突得移开眼神不再看,嘴里嚅嚅道:“楚玉翘可真是好命!你可知道,我曾经肚里也有一个,都七足月了,肚儿尖尖,旁的姐妹都说是个小子。却被鸨儿娘灌了花红。从此这身子就坏了。。。。。。你问我可悔了么?”
她狷狂的低笑:“一点都不悔,重活这辈子,就是来索这三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