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推门走进咖啡厅,在门口踌躇了两秒,最终还是决定走过去。他越过两张空桌子,在靠近窗边角落的桌子旁停下脚步,用一贯不带有任何情绪符号的和气声音问道:“您是武田君吧,这么急着找我不知道有什么事?”
武田站起身,弯下腰鞠了一躬。“好久不见,不二顾问。。。。。。”
不二连忙摆摆手。“您不必这样,我也不是。。。。。”
“不,我一向很尊敬您。”武田抬起头,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愁容。他开门见山的说道:“其实,我有事想要求您帮忙。”
待不二坐定,咖啡端上来之后,武田才缓缓开口,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不二。他始终垂着头,偶尔抬起眼皮看看不二的反应。
不二没有说话,安静的听他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轻声问道:“那么你找我出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武田的双手搓着额头,用大拇指按住跳痛不止的太阳穴。“我知道这种请求很冒昧,但是我还想请您帮帮忙,希望能让宫野和须藤再比一次,重新的好好比一次。”
“先不说我是否能帮得上忙。”不二问:“你们有问过宫野同学的想法吗?”
“老实说,并没有。”武田叹了口气。
“我想你也清楚,宫野会突然做这种消极比赛的行为背后一定有原因,至于因为什么,我想你了解他,或许可以猜得到。”
“刚才我没有说,我在等您的时候让久我君去找了宫野,但是没有问出原因。宫野始终闭口不言,只是不停地对着久我君道歉。不过我听说最近他的妹妹好像住院了,情况很不好,需要动手术,据说能够做那种手术的只有须藤的舅舅。”武田猛的抬起头。“或许我的想法太不可思议了,宫野君他一定是逼不得已才和须藤达成了某种协议。可是,作为他的学长,我什么都帮不了他。”
不二的眉毛动了一下,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手冢呢?”
“说实话,我对手冢教练并不了解,而且其实我有些怕他。”武田苦笑了一下。“他总是一脸严肃,而且今天他明明看出了那场比赛有问题,但是依然没有终止比赛,在赛后也没说一句话就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找他,该怎么说,我想就算我求他再给宫野一次机会恐怕也没用吧。但是顾问你不一样,你跟手冢教练是初中就在一起的队友,而且现在的关系还是那么好。你能跟他毫无压力的交流,偶尔还能开个玩笑。不像我们,虽然很尊敬他,但也有些畏惧他。”
不二笑了笑:“所以你想通过能跟他说上话的我来帮你搭桥对吗?”
“是的。”武田点点头。“拜托您了,顾问。”
从武田刚才对事情描述的字里行间中,不二几乎可以想象的出来手冢当时的态度。他的表情一定像一块不会融化的冰一样,毫无波动且冷淡严肃。但隐藏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外表下的愤怒和悲哀,不二也同样想象的到。他了解手冢,所以从武田说出见面的理由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要拒绝了。
但是他不打算过于严词或者过于冷漠,他在心里思索着,或许还是要让他们知道理由为好。
不二苦笑着叹了口气。“你们确实不怎么了解他。”不二的笑容依旧柔和,但语气严肃了许多。“网球本应该是纯粹的东西,医学也是。他们都不应该掺杂过多的利益。”
武田沉默的点点头。
“或许你今天不应该来找我。”不二继续说道:“我想我是不会答应你的请求的。”
武田惊异的抬起头,眉头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可是……”
“正因为我了解手冢的为人,所以我知道他为什么没有终止比赛,也知道他为什么一言不发冷漠的走掉。那种比赛任谁都知道有问题,但是不管怎样都是双方球员选择的结果,或许你觉着宫野同学是被迫的,是有原因的,但是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人都有两难的时候,但是选择却不是唯一的。他可以选择弃权,可以选择退赛,但是绝不可以用这种低级的方式愚弄所有人。当他决定站在球场上,用这种方式结束比赛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可能再有下一次机会了。手冢是绝对不会让一个打假球的不稳定的球员待在队伍里。”不二站起身。“不好意思,我帮不了你,告辞了。”
“等一下……顾问……”武田站起身想要挽回些什么,但不二已经走向了收银台。他赶紧追了上去,但不二只是轻轻一笑,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就离开了。
武田看着不二走出咖啡馆,穿过马路,启动车子,然后汇入车流,直到车子的尾灯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他疲惫的靠在吧台,绝望的任由自己的身体向下滑落。
咖啡馆的老板走出吧台,他和武田是曾经一个球队的队友。他轻轻拍了拍武田的肩膀,说道:“老兄,你已经尽力了。”
“可是,宫野那个孩子……”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们的对话我听到了一些,刚才那位小哥儿说的没错,不够纯粹的网球,是没有前途的。想想我们那个时候,大家不都是一样的吗?虽然我不知道你的那位主教练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能够站在世界至高的顶点的人,除了有绝对坚强的心智和无懈可击的实力之外,他的网球一定是最纯粹的。这样的人的眼里恐怕揉不得沙子。”
“是啊。”武田垂着头。“我真是太天真了,竟然还想着找和主教练关系不错的顾问来帮忙。你说得对。我怎么能忘了呢,他们两个之所以关系那么好,就是因为他们是一类人啊。”
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不二在停车线上踩下刹车。看到一群孩子正在老师的带领下穿过马路,每一张稚嫩的脸都笑容纯粹,好像对全世界的一切都能敞开心扉,无限包容。
他以前也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当中的一员。或许在别人看来,他是那种永远都和和气气,不会对任何人冷漠的那种温柔的人。但是对所有人都温柔的另一层含义就是对谁都没有区别,同时也就没人能走进他的心里,这样与冷漠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二曾经认真的审视过他和手冢是否真的合适。
他在表面上看似柔情似水,热情又温柔,但内心里却对任何事情都热情不起来。而手冢,看起来既冷淡,又默然。好像对他职责范围外的任何人任何事儿都漠不关心,对大部分靠近他的人都冷冰冰的,但他的内心那团熊熊的热火似乎永远都烧不尽。
他们是两个相反的极端,但又极其相似。不管是性格上的差异还是内在上的相似,毫无疑问都是两个人相互吸引的先决条件。但这里有一个唯一的必要的共同点——纯粹。
因为性格过于纯粹,而无法容忍别人也无法容忍自己做出某些行为。
红灯变绿,不二踩下油门,车压着限速窜了出去。其实他有些后悔,今天没有表明,如果他在场,也会做出跟手冢一样的决定。
不二寻求刺激的方式偶尔带点危险性。他压着限速在交通法允许的范围内用最快的速度开回了家。他朝楼上看了一眼,窗户黑黢黢的,那个工作狂还没有到家。
不二一边在脑海里描绘着手冢将火山喷发一样的怒气表现在脸上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一边打开后备箱,费劲的将大箱子搬下车。他站在原地看着四角尖尖的礼物箱,心想着要是再搞一张可以替换的生气脸就好了。
箱子有些大,不二使劲向后仰着身子,用他多年的臂力终于将箱子抱到了电梯口,好在这个时候没什么人,他和箱子就占满了整个电梯空间。他将箱子搬进屋子,小心翼翼的藏好,然后打电话给蛋糕店和花店确定送货的时间,然后乐颠颠的打开电视,窝进沙发里,将刚才在咖啡馆的事情在脑子里归档,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等待着某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