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以后的事情我也记不起来了。&rdo;无论在警察署还是在法院,大野都是这么说的。&ldo;那孩子向我挥动匕首的时候,好像并没有意识到是我。我想把他的匕首夺过来,跟他扭打在一起……后来,我发现匕首到了我的手上,香一郎的前胸汩汩地向外涌着鲜血……我瘫坐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了……&rdo;
香一郎把自己的手举起来看了看手上的血,又看了看瘫坐在地上的大野。当他认出是自己的父亲的时候,脸上凶恶的神情立刻消失了,露出生硬的微笑。
大野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些什么,他抚摸着儿子的脸说:&ldo;我这就去叫救护车……&rdo;
香一郎一把抓住父亲的手腕,安祥地闭上眼睛,平静地说:&ldo;谢谢你救了我……&rdo;
&ldo;香一郎那张脸,就像一尊菩萨的脸……我好像得到了一个大彻大悟者的引导似的,举起匕首向香一郎胡乱刺起来,但怎么也刺不到要害部位。我意识到这样刺下去只能是延长他的痛苦,于是放下匕首,还用带子勒他的脖子。香一郎稍稍挣扎了几下就再也不动弹了。我拿起匕首打算割断自己的喉管自杀,割了一刀没割断,正要再割的时候,被刚刚赶到的妻子死命拉住了……&rdo;
加叶子夺过大野的匕首以后,默默地抱着儿子的尸体,大野则站在一旁看着儿子的脸。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大野的催促之下,二人才把香一郎的尸体抱到洗澡间去洗干净,又抱到他们夫妇的卧室让儿子安睡在他们的床上。此后,不管是有人来电话还是有人按门铃,二人都不理睬,只是默默地在儿子身边守护着。
第三天,大野的想法改变了。原来他一心想跟着儿子到另一个世界去,现在则决定活下去,每天在儿子的灵前上供,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加叶子表示赞成。夫妇二人都认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自己被拯救了。
于是,大野给警察打电话自首。大野被警察带走,香一郎的尸体被解剖以后,加叶子一个人把他带到火葬场火化。
以后的情况马见原都已经通过电视新闻或报纸知道了。当时的媒体对这起教育工作者杀害儿子的事件进行了大肆报道。大野夫妇始终保持平静,除了例举香一郎的优点之外,就是深深的忏悔。大野的认罪态度非常好,愿意接受最严厉的刑罚。
审判过程中,站在证人席上的加叶子,眼白上布满了血红的斑点。法官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说是香一郎的死使她受到很大打击,一夜之间就成了这个样子。
一审时七重也作为证人到过场,二审是病情加重,在大野服刑期间撒手人寰。
马见原详细的阅读了审判记录,冒雨赶回法院附近的商务旅馆。
今年第一号台风快要上陆了,大风刮得他不得不弯着腰前行。路上有不少被狂风吹落的法国娑罗双树的花瓣,可怜地躺在泥水里。
马见原走进一家小饭馆,要了一碗面条儿。由于心里有事,根本没理会那面条儿好吃不好吃。回到旅馆的房间里,晾上衣服,马马虎虎冲了个澡,躺在了早就没了弹性的床上。
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马见原苦苦思索着。还是缺点儿什么……他们的过去和现在,缺乏某种必然的联系。虽然这个杀人案已经解决了,马见原也没有什么异议,但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他并不想说要是换上自己,绝对不会那么做。诚然,为了拯救自己的孩子,把在痛苦中挣扎的孩子杀死,自己也跟着去死,后来又改变主意,决定活下去,每天在孩子灵前上供,愿意接受任何刑罚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总觉得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
比如说,香一郎被大野杀死以前,真的变成了&ldo;菩萨的脸&rdo;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自己被拯救了。马见原对此表示怀疑。一定还有什么更能使人感到震惊的东西。为什么他们要搞什么家庭问题咨询热线,还要开设什么家庭教室?这不是往他们自己的伤口上撒盐吗?是什么力量使他们把自己的痛苦放在一边,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来帮助别人摆脱苦恼呢……
马见原看了看表,起身给佐和子打电话。他按照佐和子的吩咐,响一声就挂断,然后再打。佐和子马上就接了电话。
&ldo;你怎么样?不要紧吗?&rdo;
&ldo;不要紧。电视新闻上说,你那边来台风了,你不要紧吧?&rdo;
&ldo;啊,风大了点儿而已。你……吃药了吗?&rdo;
&ldo;吃了。&rdo;
&ldo;晚上也按时吃了吗?&rdo;
&ldo;不是说过了吗?吃了。&rdo;
&ldo;……茶,上了吗?&rdo;
&ldo;什么?&rdo;
&ldo;给伊佐夫上供的茶。&rdo;
&ldo;上了,那还用问。&rdo;
&ldo;其实,更想喝的是咖啡。&rdo; 棒槌学堂&iddot;出品
&ldo;伊佐夫吗?大概是上中学2年级的时候吧,有一天他忽然说,今天喝咖啡,不放糖也不放奶了。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苦得他直皱眉。&rdo;
&ldo;……以后上咖啡吧。&rdo;
&ldo;上供吗?可是,咖啡太苦了。&rdo;
&ldo;嗯……&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