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什么?”宁娘心里大奇,怎么着,难不成还想要吃要喝的。他是打算赖在这里不走了?
“在下与姑娘一家素昧平生,同住一屋确实不妥。只是在下如今要事在身不便离开此处,还想烦请姑娘劝劝家人,早日搬离此处的好。”
亏得他们两人隔了一个书架,若不然那人此刻必定看到宁娘脸上震惊的表情。怎么和尚反倒要让烧香的给赶出去了。明明该是他走才是,怎么反而让他们给他挪地方呢?
宁娘不免有些生气:“你这人好不讲道理。这明明我家的宅子,怎的让我们全家给你让地方?”
“在下确实唐突了。”
“既知唐突便该赶紧离开才是。”当初虽未见着他全脸,看那半张脸倒也是个容颜俊秀的。没想到这人却不讲理,宁娘原本存在心里不错的印象,立时打了折扣。
那人在书架后面沉默半晌,像是在琢磨着该怎么开口。宁娘等了会子见他没反应,正要说什么,又听一个少年的声音响了起来:“姑娘莫急,听在下一句。”
宁娘料不到还有一个人,一时倒也呆住了。那人便自顾自地讲了下去:“你且仔细想想这宅子空了这么些年,一直租不出去,总该有他的道理。俗话说事出反常必为妖,旁人都不租,你家却租了下去,便不怕这里面有些什么不能与外人说的道理?”
这话听上去倒也有几分意思。宁娘当初听说这宅子之所以没人租是因为太旧了。可再旧的宅子到底也是处屋子,怎么会一连几年没人要?宁娘本不觉得有什么,现下被那少年一提醒,倒也有些心惊起来。
难道这屋子真有什么?
少年复又道:“姑娘想必也知道,这宅子是前朝之人所留。两朝更迭总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秘辛,这样的宅子该离得越远越好。我若是姑娘,只怕一刻也不愿在此多留。”
这少年口齿极伶俐,说得也很有道理。宁娘一时倒被他给说服了。仔细想想这屋子能惹来武刀弄枪的人,内里必定有些什么。本朝开国毕竟年月少,前朝之人多数没有死绝。万一这两人也是前朝之人……
宁娘突然不敢往下想了。她虽是外来客,对哪个人做皇帝没什么兴趣,却也不想卷进这样的是非之中。清剿余孽该是朝廷的事情,小老百姓哪里斗得过。这一处既是前朝王爷留下的宅子,万一这两人真与他有什么瓜葛,自己一家人住在哪里,回头让朝廷知道了,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圣上年迈多病,底下皇子们又纷争不断,二老爷现今的仕途也是风雨飘摇,可不能再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妖蛾子了。
想到这里,宁娘脱口而出道:“可我又如何能劝得母亲离开呢?”总不能她一人带着修哥走吧,古代不比现代,不是你肯出一把子力气便能寻着饭碗活下去的。年轻未婚姑娘若离了家门,到最后便只能沦落风尘了。
少年轻轻的笑声传了过来:“这宅子已修了几十年,当年人丁兴旺之时来来去去怕出有几百人。这么些年人死得死走得走,如今倒透着荒凉的气息了。姑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大户人家的规矩自然是知道的。奴才们不听话,主子们该罚便要罚。一不留神下手重了,这下场便不好看了。这里面少不得也有受了冤屈的,姑娘你说是不是?”
他拐弯抹脚说了这么一大通,宁娘可算是明白过来了。不就是想说这宅子有不干净的东西,闹鬼嘛。古人最忌讳这个,若把这谣言散播出去,二太太或许真能信得一二。不过是套临时住住的宅子,谁也不会跟鬼神过不去。
“这么做也不是不可。只是母亲信不信我便不知了。”宁娘终于松了口。
“自然是会信的,只是姑娘得快着点儿,以免夜长梦多。”
“你别逼我,成不成我也不敢保证。我先估且一试,你二人也好好想想后路,早点离开是正道。”宁娘心里有气,说话也不太客气,撂下这么一句后便匆匆离开了。
密室后头那两人相视一笑,言之冲少年摇摇头:“亏你想得出来。”
少年依旧是满不在乎:“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是你从前教我的。”
言之上下仔细打量着他:“这次这事儿若真成了,便真是成大事儿了。”
“那若不成呢?”少年偏着头,露出了少有的几分狡黠。
“若不成,黄泉路上总也有个伴儿。”
有个伴儿好成事儿。宁娘现如今孤掌难鸣,一个人就要想法子把全家都给“轰”出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难。
当天晚上她便支撑着没有睡,第二日眼圈儿下面便更黑了。春晴急得直打转儿,又忙着要去寻熟鸡蛋,却被宁娘拉住了。宁娘非但没敷脸儿,还特意寻将眼圈画得更黑些。然后顶着一双熊猫眼,萎靡不振地去钱氏那儿请安了。
钱氏本正跟琴娘婷娘说话儿,一见宁娘这般模样,倒也奇了:“你这是怎么了,昨儿便像是没睡好,今日这眼圈怎么青成这样了?”
她一开口,屋里其他人便也将目光投了过来。萍娘最怕天下不乱,装着亲热凑过来道:“四妹这是怎么了,换了地方便睡不着了?是不是嫌屋子太小憋闷得慌?”
宁娘已想好了一套说辞,当下也不反驳萍娘,只是尴尬地笑了笑,转头又冲钱氏道:“孙女儿没事,祖母不必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