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温夫人似是真的气怒了,单手抚额,那身影竟然比温琳还要踉跄上几分。
华溪烟这才明白自己刚刚看温琳不对劲到底是因为什么。
温琳身上穿的,是一件红色的罗裙。
正红色,金线勾勒,虽然凌乱,但是难掩繁复端庄,尽管夜色黑漆,但遮挡不住那一片炽热的红色,一如那女子的内心。
毋庸置疑,这是一件嫁衣。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华溪烟,也忍不住瞠目结舌,僵在了当场。
温夫人的一巴掌带来了极大的冲力,温琳手中的匕首无力落下,哐当一声在这寂静的夜中极为侧耳,温夫人身边的婢女赶紧上前弯腰捡起,生怕自家小姐再做出什么傻事。
下一刻,便见温琳缓缓伏身,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
她的声音再响起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那般仓皇与绝望,不变的,是那骨子中透露出来的誓不回头与坚定无悔:“今日女儿前来,便是做足了打算。还望母兄成全。”
“温二小姐,你可知,今日你一踏进这个院子,很有可能便再也出不来了!”李获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虽然这是温家的家事,他不便插手,但是还是忍不住,开口劝慰道。
“我知。”温琳额头点地,朝着温夫人恭敬叩首,“若是他痊愈,出来之后我任由父母发落。若是他不行罹难,还请父母宽心,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
此言像是一把重锤,重重地敲在了温夫人心上,她滑胎之后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现在竟然要双目一闭,晕死过去。
“我刚刚没了一个儿子,现在又让我没一个女儿!老天爷,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温夫人哀怆的哭声猛然想起,在这寂静夜空之中,犹如鬼魅之声,缠在众人心头,像是一把鬼手,将众人的心紧紧握紧。
“温二小姐,你这是何必!”王彦叹了口气,眸中是让人看不清的纠结之色,“若是三弟在,他不忍你这般的……”
“大公子……”温琳弯着的身子没有直起,只是说道,“时疫之凶险,人人皆知,我不过是想陪他一程罢了……”
“四弟现在在这院子里面,现在都没有出来,难不成,你要和他一样?”王彦再次开口,声音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悲天悯人之态,而是充满了理智,精明,劝告的声调,“我不会让你进去的。”
温琳这才抬起头,刚才满是铿锵的小脸上已经是泪水纵横,她凝眉看着王彦,片刻苦笑出声:“那便请大公子,将我和他,葬于一处罢。”
随后,温琳竟然从宽大的嫁衣衣袖中,拿出一块洁白的牌子,随后咬破手指,在上边刻写着什么。
待到她将那东西举起,华溪烟如遭雷击。
竟然是一块灵位!
洁白的灵位上,殷红的血迹书写着“王氏三子齐与妻王温氏之灵位”,尽管有些字迹由于流淌下来的血迹沾染得有些不清楚,但是那个灵位却是在华溪烟瞳孔中不断放大,那在夜色中依旧殷殷鲜红的血迹,几乎要灼伤她的眼。
嫁衣,灵位,华溪烟想不到,这个女子竟然做到了如斯境地。
她的生死相随,并不是说说而已!
华溪烟闭目,不敢再看那抱着灵位嫁衣鲜红的女子一眼。
王彦和王岚似乎也惊呆了,远处暗卫们的打斗之声已经渐渐消退了下去。不过无人在意,人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那一个女子身上。
万籁俱寂,有云层将月光掩下,竟然有种黑云压城之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温淳的幽幽声音响起:“你进去吧。”
“淳儿,你……”
“谢大哥!”温琳喜不自胜的话语掩盖住了温夫人的不可置信,只见她迅速站起了身子,将那灵位抱在怀中,泪痕未干的脸上带着的笑意竟然明媚地如同三月春光,灿烂千阳。
“母亲!”温琳再次转身,朝着温夫人跪地,郑重地三叩首,似是对于这十余年的生养之恩的……最后诀别。
温夫人看着爱女,早已泪流满面,她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和王家的小子有情,但是不料,情深至此。
温琳站起身,并未在看温夫人一眼,却是看向了王彦和王岚,坚定开口:“我会照顾好他!”
说罢,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那沉重的门再次掩上,遮住了那暗夜深沉中的弥漫红光,四下都是沉沉的黑色,一如那女子坚不可摧的决绝。
当真是,情定三生终不悔,黄泉碧落永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