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一开始便该知道的,除了自己,他无可依靠。
做长辈的谁看了不暗叹一句:真真是孩子,当年那事即便再被翻出,又如何能影响他侯府公子的身份?还被后娘和未出世的弟妹骇破了胆,拼着口气要考出名堂。难不成爹爹便不是爹爹,祖母不是祖母,大伯父不是大伯父了?一大家子处了十几年,还不清楚?
乔氏再如何不过是隔房的婶婶,将这桩事摆心里只叫自己寒心。
“今日怎么这般素?上回向家赏菊宴你着的那件石榴裙便艳得好看,” 她摸了摸宝知的手背,又嗔怪:“怎么连指甲都洗了?”
宝知有些腼腆地将四指藏回手心。
“呐!打扮怎么了,有什么好遮掩的!”
宝知抿了抿唇,笑道:“以前在侯府便是素赤赤着钗环,若是穿红戴柳着回来,倒有几分不自在。”
乔氏道:“我的儿,所有孩子里我最疼你。偏你最懂事,叫我们做长辈的如何放心得下?”
她复将宝知搂入怀中:“小时你便彼之你妹妹聪慧一截,又怕自己惹眼,只管往规矩上靠。那出挑的布料颜色哪里敢沾手,便是姨母亲手给你做的,若非宴席节日断不肯上身。”
“上几回我见你着大红大紫的裙袍,甚是明艳。可见你内里还是姑娘心性。但每每一回侯府,竟是吓回原型!”
宝知一听,撑不住笑倒在乔氏的肩头:“噗哈哈哈,姨……哈哈……姨母这般说,我定是要疑前日那戏折子暗地里可是出自姨母之手不成!”
乔氏也笑:“好好好,改日我就圆了我儿这梦,写一出咱们娘俩儿做了神女娘娘,一道去蟠桃宴耍上一耍。”
二人说笑间,海棠便打了湘帘入内:“衍公子来给夫人请安来着。”
乔氏打趣道:“真真是新婚燕尔,半日都离不了人。”
宝知垂眸,嘴角便拧出一个笑涡。
乔氏一面和颜悦色同外甥女婿寒暄,一面心中暗叹:爱人如养花。往日里倒没发觉,小衍经宝丫头调教一阵,隐隐显出积淀的气度。
怨不得小丫鬟躲着人偷瞟,二人成亲不过数月,今日猛地一瞧,外在看来还是那人,可竟似脱胎换骨一般。
邵衍捧着长泰郡主几年,混得一手好颜色,哪有被底下人觑个几眼就恼的道理,只笑眯眯着指了堂外丫鬟手里托盘。
“甥婿有位好友是北府过来的,中秋送了些红参膏,虽比不得宫里进贡的,但想着给姨父姨母进补是再好不过了。”
乔氏让他看座:“容启送来的,哪回不是最好的?”
宝知搭腔道:“容启孝敬长辈呢。”
松萝低垂着脑袋,踩着蓝绣鞋缓缓跨入正堂,只提着一口气步至上首交椅前叁步外站立,自有侯府的媳妇笑着接过。
“都是一家人,这般客气!”乔氏嗔怪一声,端了茶盏抿了几口:“我同你姨父一把岁数了,非要论,也不缺,有一碗没一碗的都不打紧。今日我看着你们两个小儿家家操持一府,也辛苦得紧。”
她伸手握住宝知的手,蹙着蛾眉,面上心疼地左右摩挲女孩的手指关节:“盖是殿试那几日宝丫头忙里偷闲回来一回,颧骨还有些肉呢!唉,我今儿一看,便是薄薄一层皮附着,可怜见的!”
邵衍脖颈便沁了一层薄汗,后领口便黏腻腻地贴着皮肉:“是甥婿之过,叫县主受累。”
乔氏复笑道:“你这孩子!对自己忒苛刻了!宝丫头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定是她任性逞强。”
宝知另一手摊开,一张一合,对着乔氏晃了晃:“还是姨母了解我。是我寻思着秋日贴膘呢,可不巧补过了头,腰间都有软肉了,自己捏着不美,硬是每餐减去半碗米。”
她分出一息给暗自不安的丈夫递了一个安抚的笑,邵衍本提心吊胆着,得了宝知的安慰,虚弱地抿了抿唇,抿出一角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