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建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沈妤等他坐下后问。沈昭薅开雪扯了根枯草,“逼死我们的主意,京中几股势力缠斗,我们很有可能成为他们内斗的消耗品,要么梁建方就西厥的内鬼。”沈妤刚想再问,沈昭“嘘”了一声,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纸包摊开,献宝似的递给她,“饿了吧?”沈妤愣愣地盯着那个玉米馍馍,沈昭又往前递了递,“吃啊。”沈妤接过掰成两半,沈昭不接。“你不吃我也不吃。”她说。沈昭勾起唇笑了笑,拿起玉米馍馍咬了一口,沈妤这才开始吃。味道并不好,又冷又硬,甚至还有些干,吞下的时候还能感觉到粗糙的质感从喉咙刮过。两人就着夜色和寒风吃完了馍馍。“明日我派一小队人给你,让孔青跟着你,你们一路往北方走,去北临王的封地,然后绕道回京。”沈妤默不作声,她听得出来,这等同于在交待后事了。不行,她明明那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不能阻止惨剧的发生?经过这两日,他们都发现了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此战若败,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早在他们从盛京出发,这便是一个死局。有人要他们死,要他们败。可她终究只是个凡人,她能想办法避开那场死战,却挡不住在他们身后捅刀子的手,因为你根本判断不了那些人下一刀会捅在哪里。沈妤侧开脸,“我不走。”“听哥的话。”沈昭劝说道。沈妤坚决道:“我们明日攻城,城内守备军不足一万,拿下燕凉关不成问题。”沈昭苦笑,“向自己人举刀吗?”“那根本不是自己人!他们要我们死!”“可百姓不是,”沈昭目光说不上的清凉,他说:“一旦攻城,我们就成了叛军。”“那我们就带大军绕后。”沈妤如今根本考虑不了那么多了,脑子里有什么念头都一股脑往外说。沈昭道:“你也说了城内守备军不足一万,我们绕后西厥人就能直奔燕凉关,关内的数十万百姓怎么办?”送别身后雪地被踩得嚓嚓作响,两人同时回头,见沈仲安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来。“你们俩窝在这里干嘛?”“分馍吃呢。”沈妤说。沈仲安会心一笑,从胸口摸了个馍出来递给她。粮食紧缺,一名将领就一碗稀粥和一个馍,父亲和哥哥都想把好的留给她。沈妤终于有点憋不住了,红着眼说:“刚吃饱,吃不下了。”军中已经断粮,能垫垫肚子就不错了,哪能吃得饱。沈仲安踢了沈昭一脚,沈昭让开了些,他在两人中间坐下,馍塞进沈妤手里说:“吃吧,明日宰马,让众将士都吃顿饱的,才能打起精神再战。”宰马,已经是没有退路的最终决定了。那是万万儿郎的断头饭。谁都没有开口,任寒风凛凛呼啸越过山岗,又向着更远的地方吹去。沈仲安展臂揽住两个孩子,遥望远方说:“越过黑雀山,便是关内的土地了,大周在这里伫立了数百年,咱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不知曾埋过多少英雄的枯骨。”“我从前就想过,若是哪一日我马革裹尸埋骨他乡,你娘该怎么办?后来她去得那样早,她让我将她葬在了黑雀山内最平坦的土地上,她说若有那一日,我沿河而下便能与她相聚了。”沈妤眼眶酸涩。上辈子,她没有来到边关,更没有听父亲说过这样的离别之言,她从盛京千里奔袭而来,将父亲和哥哥残破的尸骨殓了,葬在了沈家的祖坟里。她不怕死,她只是恨。英雄应堂堂正正的战死在沙场,而不是被前后夹击,窝囊地困死在这里。沈仲安面色坦然,在他们俩的肩上拍了拍,站起身往回走。沈妤:“爹……”沈仲安知道她要说什么,抬起手摆了摆,风里挟着他沉重嗓音传来。“文死谏,武死战,这本该……本该是一个军人的宿命。”关外的冬这样的冷。沈仲安仰头望天,他走不了啊……他们一走西厥人便能直取燕凉关,关内百姓数十万,需要用他们尸体铸就的城墙来挡。所以这一战许败,但不许退。可他的女儿不是军人,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不能让她年轻的躯体葬送在这里,由着西厥的战马将她踏成肉泥。两人目送着沈仲安离开,沈昭解下腰间的囊袋递给她。沈妤接过来闻了闻,笑了,“是烧刀子。”“喝一点暖暖身子,别喝多了。”沈昭叮嘱道。沈妤喝了一口,烈酒烧过喉咙,整个身体都暖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