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妤想了想,单纯的谎言容易被拆穿,最不容易被拆穿的是真假参半的谎言。“我那晚偷偷出门了。”“嗯,我知道。”谢停舟道沈妤不由心惊,他可真沉的住气啊,和镖局上路都三日了他才开口问。又暗自庆幸,幸亏刚才没撒谎,否则立刻就会被谢停舟拆穿。她看了一眼谢停舟,他侧靠于软垫上,手指在屈起的膝上轻敲着,仿佛在等一个答案。“我出门后,去了城中一富商家中,”沈妤顿了顿,一边打量着他的脸色,接着说:“去借了点银子。”谢停舟:“借?”沈妤道:“我偷偷借的。”谢停舟逸出一丝轻笑,“偷就是偷,还偷偷借的。”沈妤心中不服,“劫富济贫嘛,正好我们如今都是一贫如洗。”不然这马车哪来的?镖局哪来的?没银子你能在这里安逸地靠着吗?您那金尊玉贵的身体受得了吗?“以后做了坏事别这么盯着人看,”谢停舟道:“你那双眼睛藏不住事。”最近似乎养成了习惯,哪日不逗一逗时雨总觉得缺点什么。沈妤倏地收回视线,“确实是偷的,但是享受的不是殿……不是你吗?那这银子也算是你欠的。”谢停舟是发现了,这人惯会蹬鼻子上脸。原来在军中对他恭恭敬敬,自这段日子相处下来,越发没规没矩了。谢停舟看着他便觉得好笑,问:“那你偷……借了多少?”沈妤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从胸口摸出一叠银票。谢停舟接过来翻了翻,银票上还带着温度。他微微颔首,“还真不少,很会‘借’。”沈妤抿了抿唇,“你还是别夸了吧。”她伸手去接,谢停舟却把手一扬不给他。“这是我的银子。”沈妤正色道。谢停舟慢条斯理地点着银票,漫不经心道:“你不是说算我欠的?既是我欠的,那本金原也应当落在我手里,你说呢?”沈妤算是服了。既是天生辩才,何苦在这里为难人,你怎么不去清谈呢?谢停舟逗够了,把银票丢他怀里,笑了笑说:“收好了,这么大一笔钱,当心被人杀人越货。”沈妤把银票收入怀中,小声说:“要死也是一起死,不过你放心,黄泉路上我给你当侍卫。”谢停舟笑容不变,但眼里的温度渐渐冷了下来。他记得那个女人趴在地上朝他嘶吼。她说谢昀你不得好死,你这样的人活该一生孤孑,死后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谢停舟静静地看着时雨。若是那人还活着,他定要叫她来看看。你瞧,有人愿意在黄泉路上和我作伴呢,你说的都不对。沈妤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兀自收好银票,掀开帘子下了马车。车帘放下,她回头盯着马车静静看了几片刻。她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谢停舟给蒙骗过去。天色已黑,不远处燃着一堆篝火。沈妤在篝火旁坐下,拿了根棍子在火里掏了掏,一边思索着。那晚她偷偷出门后,便去了陆氏在城中开的铺子。往年她不是在边关就是在河州外祖母家,曾帮她管过一段时间的账目,她身上带着陆氏的印信,只要是大周陆氏的铺子,她都能提到银子。但她不能让谢停舟知晓,一旦身份暴露,她能不能继续跟在谢停舟身边是个大问题。绿药和红翘当日从燕凉关离开时,沈妤曾给二人各自安排了差事。她分别写了两封信,红翘负责去往河洲,将信交给外祖母,而绿药则是回京将另一封信交给沈嫣,向她交代后续家中的安排,还有父亲和哥哥的丧事如何操持。如今她耽搁在路上,也不知她俩到底把事情办妥没有。算起来,如今父亲的葬礼应该已经结束了吧。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像是有什么事正在朝着她不能控制的方向扭曲。她死了已近年关,远在千里之外的盛京一派热闹祥和。不少大户人家已开始张灯结彩,檐下早早挂起了红灯笼。江敛之木然望着画中人,总觉得像又不像,阿妤似乎比画中人更精神些,眸子里的神采也要更亮一些。是了,他画的是原先的她,这一世他认识她更早,看到的她有所不同。他提笔在画上略添了几笔,后退再看,果然,和那晚在沈府后门见到的她更神似了。他唇边漾开一抹笑,满意地放下笔,一如前几日那般怔怔凝视。小厮高进在外叩了叩门,“少爷,沈二小姐来了。”他侧耳附于门上,没听见里头有任何动静,于是又敲了一遍,“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