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所打的心思,正如萧楚愔所猜,正是败坏萧家声誉之事。那混入上好缎料中的次货,在送入苏绣三坊的第二日便叫人发现。
苏绣三坊的绣娘每日触布许久,便是无需那一双眼,当是用手轻触便知这指下的料子是好还是劣。
这萧家素来有天下第一缎料之称,苏绣三坊也是清知,只是这一次送入的料子,竟含了几匹极差的布料。当下绣娘的面上已是镇了怒,当即便将这一件事上禀绣房东家。
苏绣三坊的刺绣,饶是花了银子也不见着能求得到,便是真要使了银子让绣房的绣娘刺绣,这所给的布料也必是上物。这是苏绣三坊的规矩,也是三坊绣娘的傲气。可如今萧家竟然送来了这样的布料子,这对于苏绣三坊的绣娘而言无非就是一种侮辱。
当下这一批料子谁也不愿碰了,便是觉着瞧上一眼于自己也是一种羞辱。折辱之事,自当不可原谅,所以这料子才刚送至苏绣三坊,并且发现里头混有劣布后,绣娘直接将这一批料子弃之不瞧,而那绣房的东家也直接修书一封,斥怒萧家羞辱之意。
当这一封来自苏绣三坊的信送入萧府时,瞧着那字里行间的怒斥以及愤怨,心中早已有所猜的萧楚愔也免不得叹了口气。看来这苏绣三坊的东家,性子远比她猜想的还要傲,这一次的事恐不是简简单单就可以了的。
与苏绣三坊之间的误会能不能解,这倒还是其次,萧楚愔最担心的还是这一件事若是不赶紧处理,到时候叫江家借机生事,对于萧家而言可就是声誉重毁的大事。
将那一封信直接扔在案桌上,萧楚愔整个人往后扬去,躺靠在交椅上,后仰的身子压着椅背,抬起头看着顶处便是一声长叹。
如今的大小姐对于他们来说,宛如天人,未卜先知,无论发生何事她总能想到法子应对,那种事事皆能对应的自信,叫人忍不得服臣于她。可便是这样一位什么都能迎刃而解的大小姐,这一次在苏绣三坊这一事上,竟好似也想不出法子。
瞧着大小姐这罕见的气叹,厢竹那儿也是忧着,忙劝说道:“大小姐,这法子总会有的,要不您先歇会。以前您不也常说,船到桥头自然直,等事到了,法子也就有了。这一次想必也是如此,大小姐先别气急,咱先歇上一歇,指不定这一歇,事就迎刃解了。”
她往时的确常将“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一句话放在嘴边,只是当时之所以说得如此轻巧,是因为她心里头早就有了打算。心里头有了法子,有了底气,才能说出这等事不关己随性随意的话。
可现在呢?
面前有个苏绣三坊步步紧逼,身后又有个江家豺狼盯在那儿不知何时动手,这前后两个一个不清,一个又不好猜,没有应对之法的萧楚愔哪还有那一门心思再去笑“船到前头自然直”。当下一声长叹,叹后萧楚愔突然坐起身,看着下处侯在那儿的三掌柜问道。
“三掌柜,这绣房的东家你可见过?”
“大小姐,小的也没见过,这苏绣三坊的东家那傲性,可跟咱家二少爷的傲不一样。据说除了绣房的绣娘,就没人晓得她是谁,长得哪翻模样。”
“没见过,那平时和绣房的生意,你都是怎么谈的?”
“这绣房也有一个专门看管生意的掌柜,平时小的就是跟那掌柜的谈的生意。这一次的买卖,也是跟这位掌柜的谈的,掌柜的那儿说妥了,他就回去禀了绣房的东家,然后回话。要是绣房的东家应了,这一桩生意也就妥了。”
“这么说来还是个不理凡俗的世外高人了。”一听三掌柜的话,萧楚愔忍不得又是一声呻、吟,再度歪头靠去,整个人继续软瘫仰靠在椅背上,萧家家主压喃说道:“这世外高人,一般情况下都是脑子有病的主,这一次的麻烦,怕是不好解啊。”
“是啊,这绣房都来了书信,说往后与咱萧家再无生意上的来往,并且还有怒责咱萧家的意思。”
“那群眼睛长在头顶的世外高人,当然不能容了俗物沾了自个,更何况这还不是普通的俗,压根就是一批劣制之物。只不过一封书信,我觉着已算客气,对了三掌柜,这一件事外头可有风言风语?”
绣房那儿暂且不去搭管,眼下对于萧楚愔来说,最要紧的便是萧家的声誉。而这声誉之事也是三掌柜今日来此的重中之重,因了萧楚愔的询,三掌柜说道。
“虽然眼下还听不到多少风言风语,不过绣房要跟咱萧家断了生意上的事,却开始有人耳传。”
“已经有人耳传,那离满城风雨也不远了。对了,江家目前还没动?”如果只是单纯的满城风雨,那倒好解,可如今萧楚愔最忧的却是后头那别有用心的主犯。如果江家真有意借这一件事生事,恐怕就不只是满城风雨那般简单。
当初茶坊,已是怒气,不愿动手纯粹是因为不想伤己伤彼,可如今看来,她难得的暂忍对于那江家而言,好像将其视为自个的无能。这一次的事,到真触到萧楚愔的逆怒,便是再好的脾性,如今也不能隐了。
当下心中已泛了气,却因眼下还有绣房这件要事没处,故而萧楚愔也只能暂着压下,说道:“这江家看来也是个给脸不要脸的,既然人家不打算安平处事,那咱也不能乖坐这儿等着人来欺。他想借这一件事垮了咱萧家的声誉,让咱萧家落败,我偏生就不顺他的心思。”
想要整垮萧家,就凭江家家主,还没那个本事。
光凭一个苏绣三坊,一个以次充好,一个借风起势,休得毁了萧家声誉。萧楚愔是个倔性的,旁人若是随性也就罢了,她也乐着随性相待,可旁人要是想要歹心算谋。那不好意思,萧家大小姐从以前开始就不是软柿的脾性,不是旁人想要捏,她就肯由着旁人捏。
江家这一次,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了,虽说眼下这事萧楚愔还没寻出得解的法子。不过想借这一件事掀起风浪毁了萧家声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面上早已挂冷,人也是讽意连连,正在萧楚愔气得连声言讽并且心上思琢应对之事时,外头竟是传来楚瑞的声音。也不知今儿又动了怎样的坏心思,这萧家四少光是声音听着便知今儿的心情不错,因是途径书房,所以那道笑的话听着也清切。
由一开始的离远,到后来的渐近,最后从书房门口跃过,在人经过书房的同时,萧楚愔听见楚瑞冲着萧欢催道。
“你小子快点,不过一箱子玩意儿,搁手上就走不快了。萧欢,少爷我可告诉你啊,这都是要急着送入逍遥王府的玩意儿,要是因了你的缘故让少爷错了趣头,仔细一会罚你。”
这匆匆的催语,可叫萧欢苦恼得紧,且不说这手上箱内的物件实在重得紧,箱子又大,挡了不少路。便是这箱里头的东西少爷一早就吩咐了,得仔细小心,切莫磕到碰到,这又要小心又要自个快的,着实叫人头疼。
便是因了少爷的催斥,萧欢这儿也是闷得紧,却又不敢跟少爷顶嘴,只能乖乖加快脚步顺便瞪眼仔细前头,免得一脚踩空,到时摔了自己又坏了少爷的东西,可就麻烦了。
楚瑞这急匆匆的赶催,明显又生了歹坏的心思准备上逍遥王府闹去,这本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可今儿对于萧楚愔来说,这逍遥王府四字却在关键时刻让她眼前一亮。方才还苦于没应对之策的萧楚愔,因着四弟急催竟有了对思。
抬了眸正好瞧见萧楚瑞从书房外匆过,待瞧见那一晃就从眼前闪过的锦绣缎衣,萧楚愔突然厉声喊道:“萧楚瑞,给我进来。”
这厉声出口的斥唤,可叫外头的萧家四少惊的,直接顿愣在那儿,半晌都没理明自个干了什么竟招来长姐如此厉斥的他。在满心的迷疑之下,萧家四少这才后退行了几步,探了头朝着屋内瞧去。当瞧见书房内厢竹与布坊的三掌柜皆在里头,楚瑞这心里头的迷更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