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刻钟,阴云后便传来滚滚雷声。北顾带着南望上了听雨阁,刚坐定,就听到了雨打竹叶的簌簌声。
木桌上早已摆了一套青瓷茶具,炉中的炭火烧得恰好,想来是北顾掐准了时间命人布好的。
在北顾清洗茶杯的时候,南望打开了手边的瓷罐,将里边装着的新炒成的槐花苞拨到茶荷中,那股甜香顿时四散开来。
花苞在沸水中冲泡开,花瓣展开如同盛放。白色的花与青瓷杯底相衬,更显清雅。茶汤的热气拂过面颊,有些痒,却让人觉着舒服。
自听雨阁向外望去,竹林在风吹雨打中似一片翠绿的海。城中的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雨滴在玄武岩铺就的路面溅起水花。再往远了看,上清峰遥遥隐在雨雾中,只见轮廓。
不时有雨丝从檐外飞进杯中,南望盯着被激起的细涟漪,笑道:“头一次与你这样喝茶时,雨也是这般凉。”
“头一次?”北顾抬眼,“那次可不是‘这样’喝。你给我的见面礼便是泼了我一身的茶,我都还记着。”
南望理直气壮,“不都是因为你鬼鬼祟祟把我吓着了,怨不得我,不如勾销。”
“你说勾销便勾销。”北顾笑着将桌上的点心盒子打开了推到南望面前,“槐花茶或许甜腻些,我吩咐新来的厨子做了几块薄荷荸荠糕和绿茶饼解解腻,你尝尝。”
荸荠糕晶莹透亮,里头还有些荸荠粒儿,看上去清爽可口。南望拿竹签戳了块糕尝了尝,惊喜道:“没想到国师府的厨子竟有这般好的手艺,都快赶上潇湘楼那位第一名厨了。”
“确实是比不上潇湘楼的名厨。”北顾闲闲地喝了一口茶,“毕竟是名厨的弟子,还差了些火候。”
南望差点被荸荠糕噎着,“我想起来了,我前阵子本打算派人请他进将军府做饭,却听说有位雇主比我抢先要了他。后来一问才知道,这雇主是你。”
北顾便问:“那你当时是不是想着要让我好看?”
南望这次是真呛着了,咳了几声,道:“这也是你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北顾忍着笑,把自己杯中晾凉的茶换给南望,让她喝了缓缓,方岔开道:“左右他的手艺与他师父的差不离,去潇湘楼麻烦,你若有空常来我这吃饭便是。”
南望一时嘴快,“我要是来得多了,估摸着我哥哥又要说我干脆搬来住着得了。”说完看着北顾嘴角勾起的笑,南望又慌道:“我这话没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
“偏偏就往心里去了。”北顾靠着椅子,语气懒散,“早晚的事,你还怕住不进我这国师府不成?”
“何来早晚?虽说现下你我正在一处,可你别忘了,我仍旧是东源的大将军。”不可避免地提到这事,南望的语气低落下去。
一阵风吹过,雨丝斜斜飞入阁中,洒到脸上,还带着凉意。南望看向国师府白墙黑瓦外的长安街,想起去年十月她回来时正好赶上景平公主出嫁,送亲队伍穿过满街喜庆的红色与浓郁的桂花香。
如今这场雨将长安街浇了个透,再不见当日的热闹。南望却不知自己是否能同景平公主般拥有那份热闹,哪怕只是昙花一现。
两人沉默许久,直到一只迷了路的燕子跌跌撞撞飞进来,落到桌边扑腾了几下。北顾伸手拂去它背上的雨珠,它也不躲,反倒颇为享受地眯起了眼。
南望收回思绪,一边觉着自己愈发爱多想了,一边又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才刚说完,你怎的不留下来吃顿饭?”北顾问。
“改日吧。出门前听厨房的人说今晚要做红烧蹄膀和玉液虾饺,还炖了鸡汤,都是费了心思的,可不能辜负了。”南望说着便起身。
北顾也不强留,拿起角落立着的伞,“外面雨大,我送你回去。”
自方才的沉默过后,两人似都心事重重,一路上并不多话。走过了雨中寂静的长安街,踏上将军府门前的阶梯,管家就上来给南望递伞换披风。
南望拂了拂袖子上的水珠,转头问北顾:“都到这儿了,不如你进去吃顿饭?”
“不必了。”北顾已经转身走进雨里。南望正要再说些什么,便见他顿住脚步,就这样背对着她,道:“今日提到的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说罢不等南望表态,便回去了。
南望怔在原地,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但她这样看着北顾不急不缓地朝街对面走去,竟有些不舍。虽说长久以来两家府邸仅隔了这条长安街,着实近得很,可若说起他二人之间的距离,却终究是有些远。
或许远也无妨——南望想想又这么豁达,觉得既然北顾说了他会想办法,那便定能想出办法来。
如今他说什么,她都是信的。
第31章
而叶萧懿却不愿信北顾的话。
“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大将军和你一同去北境?”叶萧懿坐在王座上,冠冕前的十二旒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听这语气,却是十分不情愿。
“还望陛下恩准。”北顾此话便是肯定了那个答案。
南望依旧在叶舟身后藏着,可她今日却紧张得打不起哈欠,只因怕叶萧懿不答应这个请求。
叶萧懿看了南望一眼,发现她的目光始终跟着北顾。
他再仔细想想,这位大国师从前极少上朝,倒也不是因为地位高而摆的架子,而是他一直都是这么个闲云野鹤的性子。可北顾最近两次早早起来站着,都是为了这些与南望有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