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高考成绩出来的这大半个月中,颜今朝先是带着白鸠一起坐上了长江沿线的邮轮,紧接着又和他四处旅游,行程满得颇有一种最后的放纵的意思。
白鸠虽然也觉得奇怪,但他还以为颜今朝是觉得自己憋得狠了,便想把快乐一股脑地塞过来,便高高兴兴地接受着对方规划的所有行程。
从未出过本市的少年便就这样,开始跟着自家预备男朋友一起到处旅游,他们在森林的幽深静谧里牵手,在大海的宁静祥和中拥抱,在草原的漫天星空下接吻。
颜今朝似乎在赶集一般,整日带着白鸠飞来飞去,问就是想把自己喜欢的地方全部和他分享,期间也不乏一些攀岩和冲浪的极限项目。
只不过别的也就算了……白鸠是真的无法体会颜今朝所热衷的那些极限运动的乐趣,他好不容易才过上了如今这么幸福的生活,只怕自己活得不够长,不能更久地和男朋友在一起,又怎么会喜欢上这些危险的“乐趣”?
他其实也劝过颜今朝不要老是做这些危险的事情,但后者明显是个不会听劝的人,白鸠也就只能作罢。
更何况相处久了,白鸠也能感受到,颜今朝表明上光风霁月温柔优雅,实则心中满满的颓丧阴沉,还有些努力掩藏的自毁倾向,仿佛随时都能和世界做诀别一般,让白鸠很是担心。
白鸠根本想象不出,一看就出生在幸福家庭的颜今朝为什么会藏着这样的性格,却也不敢问,生怕戳中对方敏感的神经。
然而这种自虐般的游离感,也只有在颜今朝做些新奇危险的事后才能暂时消散,就好像他只能靠这些外界的刺激才能获得继续生活的欲望似的。
除此之外,颜今朝也就只会在和白鸠独处时偶尔流露出一丝放松与安心,让后者痛苦又甜蜜。
无奈之下,白鸠只能强压住心中的忐忑,用最开朗阳光的笑容去一次次迎接对方安抚对方,希望一点点也好,颜今朝能被自己努力表现出的积极朝气所感染,一丝丝也罢,能多些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信心。
当然,这其中也不是没有值得庆幸的事——颜今朝对冲浪攀岩什么的都很喜欢,却唯独对蹦极之流没什么兴趣。
据说是因为他不喜欢从高处坠落的感觉,可明明这才应该是最刺激的。
这很是让白鸠松了一口气,毕竟不知为何,他只要一想到颜今朝主动从高处往下跳,他就有种心脏要被撕碎般的痛楚。
他甚至觉得,如果再看到这种场面,自己很可能会忍不住和颜今朝一起跳下去。
……咦?他为什么要说再?
白鸠迷茫地晃晃自己的脑袋,傻乎乎的动作让颜今朝忍不住伸手撸了一把那毛茸茸的头顶。
颜今朝向来对人对情绪很敏感,白鸠又是一个不太会掩饰自己的青涩少年,所以他当然能够察觉到对方掩饰在灿烂笑容下的忧心忡忡。
但是他控制不住,也不想去控制。在颜今朝得到了相对的自由后,他便一直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久而久之便再也肩负不起责任,更遑论自制力这种优秀美德了。
哪怕是白鸠,也不能让他改变自己的这种生活方式。
其实再刺激的事情做惯了也只是寻常,在很早以前,极限运动就不能带给颜今朝新奇刺激了。
可颜今朝也不知道要用什么去填补空荡虚无的内心,又想让那人觉得自己还算有个精神寄托,能让他安心离开自己去实现梦想,便一直坚持了下去,到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那人是谁?在原来的世界里,居然还有重要到能让我为了他掩饰自己的人?
颜今朝早就发现,自己缺失的记忆似乎都和对人而言本应最为重要的羁绊相关——颜今朝能记得自己第一次拿到影帝奖杯时聚光灯的亮度,却无法想起父母的音容笑貌;他能记起十八岁生日那天在酒吧里每个向自己搭讪的人,却回忆不起哪怕一个好友的姓名。
就像他只记得自己对世间的一切都极为厌倦,更是将自己的生命视为可有可无的东西,却从未想起过原因,就像是有人在刻意不让颜今朝去回想那些灰暗阴影。
所以从缺失的记忆反推,颜今朝自然能够察觉到,自己在过去的这二十多年中,有一个长期陪伴在身边的极为重要的朋友。
重要到使得颜今朝所有人生大事的相关记忆都被迷雾所笼罩,这让淡然无谓如他都不由得有些好奇。
那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才能让我接受,什么样的人才能一直留在这样的我身边,而不是疲惫失望到放弃?
也许他真的可以半推半就地完成任务,然后回原世界看看那个自己人生中唯一的朋友,再向他郑重地道别,而不是任由对方在微博热搜上看到自己的死讯。
颜今朝忍不住想着,这还是他被迫穿越后近两年的时光中,第一次产生回原世界看看的欲望,虽然和无时无刻的摆烂欲比起来,浅淡得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