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澈红着脸从袖子里拿出个金戒指来,捏着肖峄阳的小指给套了进去,他一本正经地说:“我娘走前,让我把这个交给我媳妇儿。思前想后,我能给的人也只有你了。”
肖峄阳说:“谁是你媳妇儿?”
元澈抬头,肖峄阳蹭了蹭他:“我是你男人。”
元澈否认不了。可不管如何,肖峄阳便是接受了这戒指。
唐皇历来重视中和节,此乃关系当年民生之本,容不得一星半点的差错。当日肖峄阳早早地就进宫点卯,严阵以待了。
鸾奴见着他,眼神稍有些躲闪。肖峄阳也不愿与她多生瓜葛,便低头抚琴,对她视而不见。略加思量,肖峄阳颇为无奈:是了,中和节鸾奴定是躲不掉的,一舞一奏,他们此番还需有些瓜葛。
辰时三刻,大明宫外钟鼓齐鸣,文武百官盛装朝圣,中和节正式开始。节日按部就班的进行,进书献种上春服——百官进农书,司农献穜稑。这都是百官对皇帝的衷心,还轮不到肖峄阳露面。
待繁复冗赘的仪式结束后,君臣便歌舞升平、觥筹交错起来。奏乐起舞,放歌纵酒,好不快活。肖峄阳见到了当今圣上,见到了闻名已久的贵妃娘娘,还见到了一个载歌载舞的胡人胖子——许是大家谈论的安禄山了。
琴声悠扬,虽埋没在众多乐器中,却也不落下风。李隆基浸淫梨园多年,哪能听不出其中奥妙,当众赞赏肖峄阳为当世伯牙。
肖峄阳忙拜谢皇恩。李隆基问他:“你是太乐署乐师?”
肖峄阳点头,李隆基感慨他年少有才,赞不绝口。汪少卿心念转动,出席敬酒道:“陛下有所不知。这肖郎不仅年少有为,还年少多情哩。太乐署何人不知,容貌绝佳的是他肖郎,倾心一片楚楚可怜的是她鸾奴。两人情意绵绵,当真羡煞旁人。”
肖峄阳心道大事不好,便听到李隆基问道:“鸾奴又是何人?”
鸾奴忙跪称道:“正是婢子。”
李隆基见鸾奴容貌清丽,不由赞赏。宴会之上,众人肆意洒脱,李隆基也颇为和善,他问汪少卿:“这两人之事,你且与我说来。”
汪少卿便将前任少卿强迫鸾奴、肖峄阳英雄救美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引得李隆基一片唏嘘。他当即起了做媒的心思,就要与两人赐婚。
鸾奴忙不迭地跪谢皇恩,肖峄阳却心中百转千回。他触着元澈亲手与他戴上的戒指,忽又想到冷宫之内的那棵槐树,茫然之时,元澈那声“三郎”似又在他耳边回荡。
汪少卿催他表态,肖峄阳轻笑一声,叩拜道:“陛下皇恩浩荡,自是深思熟虑。但臣不能从命,还望恕罪。”
在场涉事之人皆面色难看,李隆基也收敛了笑意,他问:“为何?”
肖峄阳就学不会虚与委蛇:“与她鸾奴无意。救她,也不过是君子所为。”
李隆基虽被驳了面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也不好强人所难,他摆手道:“既如此,便罢了。”
连着原本要赏赐给肖峄阳的银子也罢了。
汪少卿被气得嘴唇发抖,结束时他拽着肖峄阳大骂:“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我当你是个识趣的,却没想到你这般目光短浅。你就给那棵槐树陪葬吧!”
当今圣上喜雪月风花、儿女长情,这本是绝佳的机会。肖峄阳笑着扯回自己的袖子,抬头望了一眼冷宫那棵槐树,拂袖而去。
☆、劫难
元澈从方子澄那得到了消息后,立马赶去了永平坊。
肖峄阳正在拭琴,神色淡然。元澈颇为忧心,唤了他一声三郎,却再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肖峄阳搂着他坐下,抚住他的双手,落在弦上。肖峄阳说:“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不必担心,我既已与你有承诺,必定与你长相厮守。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我自不会后悔。”
“可是你……”元澈待说什么,肖峄阳却轻柔地嘘了一声。
他操着元澈的手,起势、托擘、抹、挑、勾剔——这本也不是什么曲子,不过随性的调子罢了。肖峄阳将下巴搁在元澈的肩膀上,颇为感慨地说:“和你相处久了,待人处事也都简单了许多。我竟相信,出人头地只需手艺精绝即可,岂料这其中有这般多的勾心斗角。”
“三郎,不必灰心。”元澈说,“你尚年少,凡事总有机遇。”
肖峄阳笑了笑,今日这个机遇他等了五年,奈何不是他想要的。他吻了吻元澈的脖颈,说:“我不会让那棵槐树得逞的。”
他的人生里,装满了元澈、琴音以及母亲,已再容不得那棵不速之客。
宫中自是再无了肖峄阳与鸾奴的谣言,肖峄阳也落了个自在。只是他在太乐署越发的举步维艰了,宫中尽是些见风使舵的人,肖峄阳再次成了孤家寡人。
日日离宫前,肖峄阳都会经过那颗槐树。他从来只能看到树顶,就像他只能看到前途茫茫的未来。每每临近崩溃时,元澈的笑靥便会当头一棒把他敲醒,他会摸着小指那枚金戒指,想起蜀地的老母亲,以及这些年他对于琴艺的执着,便会再咬牙坚持下去。
这日,来人匆忙慌张,他告诉肖峄阳:“鸾奴要寻短见,你快些去劝劝吧。”
肖峄阳颇为怨恨鸾奴,自是想任其生死。汪少卿这次亲自驾临,大骂肖峄阳冷血,他说:“你与她自是无情,却一点道义都没有吗?她因为你的一句推辞,承受了多少流言蜚语?宫中人多事非,说得有多难听你不是不清楚。此番也只有你能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