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正一大早就起了床,昨夜他脑子里抱着诸多的想法,到很晚才睡着。但出奇的是,睡眠得时间虽然不长,他的精神状态却极好。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一直困扰他几年的噩梦,在昨夜竟然没有来侵扰他。
“太好了!看来这个神婆的法术真是灵验了!”村正心中十分欣喜,又想向阮心竹打听女儿的情况,洗了一把脸连忙来到东厢房外。
顾子麟并没有隐瞒,在得知了柳小妤的死因之后,村正怒火冲天却又显得无可奈何。虽然恨不得将刘师爷挫骨扬灰,但现实中需要思考的东西太多竟让他无从着手,竟然当着阮心竹的面,泪流不断。
村正有正气,能断是非,可是复仇需要的是勇气、需要取舍。如今身为村正,一家儿孙满堂,和和满满。女儿虽然很重要,可是女儿毕竟已经死了很多年,一旦与刘师爷撕破脸皮,结局如何还真不好说。
村正在所有柳林村的村民面前正气凛然,受人尊重,谁会想到他也有这么软弱纠结的一面?对于任何人来说,逝去的终究是逝去的,现在拥有的和未来可能拥有的,才更加重要吧。
阮心竹不知道村正为何而哭,过了一会儿听得有些无聊,干脆起身准备回家。
村正又扑通一下跪倒地上,拉着阮心竹的衣袖恳求道:“小神婆,听说人死之后都要入六道轮回托生,求求您帮帮我女儿,想办法让她来生托生到富贵之家。若需要银两打点,您尽管开口,只要能帮到她,就算砸锅卖铁都好!”
作为父亲,不为柳小妤做点什么,村正良心上根本过不去,但说起来,他也算得上是一个好父亲了。
阮心竹哪里知道这些东西,不由看了顾子麟一眼,顾子麟当然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地狱、六道,与他们的距离实在是太遥远了。在他看来,柳小妤做鬼做得也不错,何必去托生?
最终在村正满怀期许的眼神中,阮心竹点头答应了他。顾子麟心头暗道,我这也算是善良的谎言,应该不算是弄虚作假吧。
神灵之道最忌讳的就是虚假,如果凡人作假,肯定得不到神灵的帮助。如果神灵作假的话,凡人纵使尽心竭力的祭拜,也不会从香火中得到一丁点儿的能量。神灵与凡人信徒的关系是在天道之下的,公平的、等价的交换,并不是神灵就可以妄自尊大、为所欲为。
不过神灵与凡人的评判标准却是不相同的,神灵之道对意念与思想的重视要高过行动、行为。
曾经平昌县有一名叫做宋焘的书生,因得了重病,迷糊间魂魄离体。却恰巧遇到本县的一次城隍考试,走在大街上,竟然被一个骑着马的小官吏邀请去参加考试。
宋焘迷茫之中就跟随着小吏进了城隍庙,庙中富丽堂皇,参加考试的人也有很多。当试题发下来之后,试卷上只有八个字,曰:“一人二人,有心无心。”
宋焘下笔答道:“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于是考官认为他的答案很精妙,被任命为河南府辖下的一座城做城隍。
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更能接受结果论,按照事情的结果来评定赏罚。但是在神道之中,更加注重动机,立场和出发点肯定要比最终的结果重要。作为神灵,如果出发点就已经发生偏差的话,那得到的结果很可能就是一场灾难。
顾子麟虽然做不到帮柳小妤托生到富贵人家,但是帮助她的心意倒没有半点虚假,所以村正的香火敬上,他仍旧沐浴在香火愿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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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的大院内,刚刚用过早茶的刘师爷,迫不及待的让仆人将梁田叫了过来。
梁田素来吊儿郎当敢耍横,唯有在刘师爷面前恭恭敬敬,如果田地是村民的生活根基,那刘师爷便是他的衣食父母。而且比他那在天地间刨食的亲爹娘更加重要,说到底他不过是只耀武扬威的狐狸,刘师爷才是他背后的老虎。
“师爷,您叫小的来有何要事?”见刘师爷着急上火的模样,梁田也不敢胡扯。
“听说那个小神婆昨天去了柳小妤的坟山,你知道吗?”
梁田一听,立马笑道:“原来是这件事啊,师爷您着什么急啊,我梁田办事儿您还不放心吗?”他还以为刘师爷是精虫上脑,等不及了。
“放心?正因为是你办事儿,我才这么不放心!”刘师爷吹胡子瞪眼道:“三年前发生的事我总觉得没这么容易过去,再者那个小神婆颇有神异,若真的弄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来,可就——”
刘师爷话及于此,停顿了下来,梁田这才了然他的担心。
“师爷,你莫不是怕那柳小妤化成厉鬼?玄青观的道士不是给您留了门神画嘛,你有什么好害怕的?”梁田随意的说道,忽然一寻思却是脸色大变,这刘师爷是有门神画护身,可是他家却没有啊。倘若柳小妤要找他报仇,该怎么办才好?
刘师爷毕竟是在官场上混过的人,最善察言观色,一见梁田脸色发黑,就知道他的担心。对他来说,梁田的这种担心正合他心意,没有点儿惧怕的东西,哪能拼尽全力为他做事?
果不其然,未等刘师爷开口,梁田就已经提议道:“师爷,要不我们再跑一趟隶川县,将那个道士再请过来看一看?有他作法,纵使柳小妤化成厉鬼也没什么可怕的!”
刘师爷心念一动,请孙易玄好是好,可是那个家伙就是个吸血鬼,上次请他办事就要了百两纹银,如果这一次再请他,还不知道要张多大的口?百两纹银可不少,普通人家一年赚个二三两银子就够过了,如果不是他在隶川县当师爷捞了点儿,哪能有这样的积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