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饮尽一碗凉茶,“依我看,你是被外边的日头晒糊涂了,以后再有事,差人来报,莫要折腾自个儿。”
“大哥心疼我,知道呢。”楚明玥在另一张太师椅坐下,刚低头啜一口凉茶,猛地抬头问:“大哥今日未上早朝?”
沈从言面色如常,垂眼看着手中茶碗,“陛下今日下朝早。”他撩了下眼皮,余光往楚明玥瞥去,漫不经心道:“似乎是圣体有恙。”
“有恙?”楚明玥托腮半转明眸,用竹签插一块切好的桃子放入口中,果汁溢满唇齿,甜意顺着喉道一路涌到心底。
“那是要宣太医。”她不甚在意道:“刚同这么多外藩合作行商,他若是病倒了,秋时可怎么办,正是农商贸易的时候。”
沈从言默默勾了勾唇角,“昭阳倒是一心为公。”
“大哥说得什么话。”楚明玥把竹签往银盘一丢,不悦嗔道:“楚家人自是一心为这天下人,方不枉先辈血洒黄沙。”
“兄长可是见昭阳是一介女子,就小瞧了我。”楚明玥站起,下巴高高一抬。
这个模样把沈从言逗乐了,他绷着的脸皮一松,大笑起来。
府卫引着沈季过来,楚明玥让长生自己过去和沈季说话,她坐太师椅里看着。沈季果然话多性子跳脱,倒是逗得长生多说出口几个字。
如此,楚明玥就要了沈季,向沈从言道别后,带着人一同往定远侯府回。
这厢,沈从言送楚明玥到府门外,顶着灼日目送楚明玥马车远去,直至消失在拐角,这才大步回府,往来府婢纷纷停步行礼,他目视前方一路直回书房。
到了书房,摆满花瓶珍器的多宝阁前,他一手扣动花瓶底座转动,再松手,多宝阁缓缓移开,后边露出一间密室。
沈从言走进密室,暗处站着一人。
“将军!”那人抱拳行礼。
沈从言应着,一边匆匆解开腰带,脱下外袍,外袍下是一身素面玄色里衣,“快帮我把这身里衣脱下,刚才匆忙之下穿错了。”
男人从暗处走出,站在灯光下,灯光照亮了他脸上的旧疤痕,长长的疤痕斜过半张脸,从左边额角至右下颌,中间深、两头轻,他的手臂上挂着一件月灰色里衣。
沈从言褪下那件玄色里衣,,他的胸口,肌线沟块分明,只是有一道长长的旧疤痕,同那人脸上的伤口一样,中间深、两头轻若丝线。
他的小手臂上,尚有三道新伤口正在渗出血迹,像是被利爪挠伤。
“将军,”那人接过沈从言褪下的里衣,又把手臂上的月灰色里衣递上,他看着沈从言手臂上的伤口,道:“您手臂上的伤口要先包扎。”
“无妨。”沈从言穿好里衣,复穿外跑,“隼爪无毒。”
他往墙角看过去,地面上落着两片黑色鸟羽。沈从言在墙角停下,弯腰捡起一支鸟羽细细思摸,半晌,声音冷冽道:“换本将套着那件里衣,怎就取不下来了?”
“这畜生嗅觉敏锐。”男人回答。
沈从言凝神不语,缄默许久,才开口道:“烧了吧,再弄件出来。”
“是。”
沈府之外,那只早前遁入苍穹的黑羽鸟,双翅如羽刃拨开纷扰云雾,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去。
大明河宫殿前的空地上,丹炉下炭火烧的格外旺,再加上本就是初夏时分,此刻,宫院里燥热难耐,俨如盛暑。
当值的宫婢们路过此处,纷纷快步跑过。
寝殿内,宣珩允坐在小书房内,他身后的黑漆檀木镶理石靠背椅上垫着厚厚的羊绒软垫,如此,他执笔的指骨仍旧抖得厉害。
寒毒第二日,身体所承受的痛苦并没有因为时间而适应分毫,每一寸的蚀骨寒痛都直扣神魂。
崔旺抱着一件大氅进来,要给他披上。
这时,那只黑羽鸟从高穹俯冲之下,趁着敞开的雕纹木门直直闯入,它半拢羽翅,在梁下低掠而过,双爪停落在白玉笔洗的沿上。
宣珩允放下指间狼毫笔,去取鸟腿上的信笺,只是,在冷白无血色的指尖将要碰到铜制信筒时,生生转了个弯,落在收拢于身侧的羽翼上。
他的眸底暗下来,盯着那处怔怔得看。
“陛下?”崔旺轻轻唤一声,悄无声息把手上大氅披在他肩上。
“唤张辞水进来。”
“是。”崔旺轻脚而出,很快,着一身飞鱼服的张辞水进来。
“参见陛下。”他抱手躬身行礼。
宣珩允未抬头,视线仍停留在黑羽鸟身上,苍白的下唇咬破的齿痕处结出深色血痂,他沉声道:“霞飞被人捕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