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的人是老商务,狠角色,一听入耳,水晶剔透,顿时抚掌大笑道:“如今你有现钱在这里了!”
张大佬讷讷招架:“还欠一笔罚金……”
“这个你自己讨去!我只管向你要债!”傅家的人说着,往简来方手里一夺。简来方顺水推舟,傅家的人抢了银箱狂奔而去。张大佬跌足喘气。
简竹回顾简来方:“本息既已还给张老板,罚金我们再去设法。”
这算是张大佬拿了简竹的钱,还给傅家。简竹本息了结,拖欠一笔罚金。按商务规矩,罚金是不能再计算利息的。
这笔高利贷,算是清了。
傅家的人能够来得这么凑巧,自然是简竹事先通风报信。按照惯例,傅家的人在收回的债款中,返还一部分给简竹,作为谢礼,简竹支出的一点利息,在这儿尽可以得到补偿而有余了。
当初宝刀指望简竹把契约毁去、否认有这么笔借贷,干净固然干净,太过蛮横霸道。简竹远来是客,强龙不压地头蛇,行此强横之举,闹到最后未必讨了好去。不如现下这般处置,举重若轻,大家面子上好看。
正因为没有撕破脸,张大佬咬牙切齿,一时却也无计可施,只把手头的两条缰绳勒得更紧些:
第一条,简竹到底欠着罚金,张大佬严追狠讨!
第二条,年底没有工钱,让工人们找简竹闹去!
张大佬没想到,这两条绳头,都不在他手里,而在陈雍那儿。陈雍的且再川,必须始终咬死不收货,罚金才谈得上,工钱也才会告急。
且再川那边,竟然有了转变。
是某位外地大经销商,前来订五万担麻纸,说好明年夏末交货,只要供货及时、货色上等,价格宽让些不妨。
如此好生意,且再川怎能错过?简竹却在此时把陈雍告上了衙门,要他收货、付款。
这一状,大概为了安抚山乌槛的工人。陈雍是老地头蛇,对简竹供应的麻料挑剔得头头是道,又仗着在官里有关系,不怕简竹告。但外地大商人一听说有这场官司,立马打了退堂鼓。
他的理由很充分:首先,他是外地来的,不太清楚桑邑情况,最怕就是受骗。且再川身蒙官司,信用有污点。其次,他明年那批货,绝对要买到。且再川这么大份量的原料供应单出现问题,谁能保证明年它肯定能按时按质交货?
“陈老板!”他为难而诚恳的拍着陈雍的肩,“不是针对您个人,但我们的难处,也希望您能体谅。我上面还有东家、有合伙人,我也要向他们交代的……或者,除非您现在就能做出这个数目的样品,向我保证您的能力?”比出三根手指。三万刀的优质麻纸。
陈雍交不出来!
要搁以前,三万刀算什么?小虾米而已。可现而今,水源断绝啊!他是紧急问其他地方买水了,一来远水解不了近渴;二来真正好的水源,人家也珍如拱璧,不肯轻易出手;三来,他还不想把困境声张,只能悄悄的买水。他全部的宝,其实全押在山乌槛上。简竹跟他耗,谁更耗不起?
简竹手里还有多少钱、够不够撑过年关,陈雍不知道。陈雍只知道外地商人划下道来,他如果应付不上,别人立刻就知道且再川的原料链果然有问题。这笔生意已经涉及到且再川的信用与地位!
他手里还有两千担旧麻纸存货,可以应付三万刀样品的样求。可惜旧纸与新纸是有点差别的,老行家看得出来,陈雍生怕有人会借题发挥。
向张大佬买水?陈雍又怕张大佬猜出他想抢山乌槛的真正原因,见利忘义,趁他困顿,反过脸来插他一刀,挤垮且再川。向简竹买水?那无异与虎谋皮!
怎么办?陈雍患得患失、愁思纷缕。
在这种时候,简竹怎么做?他叫伙计们在上冻的云晓河,铲下大块冰,送给陈雍:“陈老板,小作坊没什么好东西。这些冰,送给贵行留着夏天用。请不要再为难我们小作坊,收货付款吧!”
这是个慷慨的举动,冰块数量也很慷慨,够填满且再川整个冰窖了——事实上,也够造那三万刀新麻纸的。
陈雍真想问简竹:你有这么蠢?!
山乌槛老管事曾向陈雍保证,简竹绝对不知道云晓河这一段水质特别好。陈雍却一直怀疑,简竹早就知道。简竹如今的愚蠢举动,让陈雍转过了念头:也许简竹真的是个蠢货?
宝刀和慕飞也想问这个问题。他们虽然不知道水有多重要,但也觉得:给仇人铲冰送礼,实在太没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