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再回到家,祁商看到门口摆着她拎过的那个塑料袋,里面放着棉签碘伏和创可贴。他顿住脚步,望着那个塑料袋,发了一阵呆。夏日黯淡的夕阳落在他身上,漂染了他的情绪,向来对那些奉承都嗤之以鼻的他,头一次感觉到了内心的起伏。他生来就耀眼,从来都是众星捧月的焦点,奉承与讨好的话更是听到耳腻,可从来没有一个人如她这般对他上心。还是平常那么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她偷偷给他的好,纯白又真诚,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像是冰天雪地里唯一的一簇火焰,难得遇见,却也尤为的弥足珍贵。而那些暗地里藏起的心思,却更像是罂粟,令他上瘾。仿佛看到了她表面铜墙铁壁里,藏着一颗柔软的心,他也很好奇她这样藏起真实自己的背后的缘由。窗外突然响起一阵鸣笛声,将祁商从回忆里唤醒。那边只有少许台灯的光亮笼过来,光影交错里,他的眉眼多了些贵气,像是港式电影里的贵公子般气宇不凡。似是想到徐夏薇刚才说的话,他禁不住勾了下唇角。睡意消散,他慢慢从沙发上坐起了身,将薄毯叠好,放到了一边。但不过几秒,祁商又故意拿起薄毯,朝着写字桌那边走了过去。听到他起身的动静,虞楚熹假装不在意,还忙着手里的活儿,将一行英文字母添加到了封面上。祁商慢慢走过去,坐下后,他将手里的薄毯递给她,语气很淡的讲:“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睡着了。”虞楚熹接过,没说话,只是将薄毯搁到了一边。仿佛当作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没给祁商盖过薄毯,也不在意徐夏薇说过的那些话,就直接跟祁商谈工作道:“字体都已经加好了,你看一下。”祁商单肘撑桌,望向了屏幕:“很好,出稿吧,不过我有个问题。”虞楚熹转头望了过去,祁商还侧对着她,昏黄的光线下,他侧脸的线条如画般勾勒出来似的,华丽又惊艳。眼底情绪却清凉如水:“刚才你的经纪人提到的,其实我也很感兴趣,到底那个cp是互相喜欢,还是。”他转过了头,对上了虞楚熹的视线。这突然的一对视,她心里恍然落了一拍,但因着刚才以为他要问关于封面的问题,话题转的猝不及防,她避无可避。只能故作淡定的望着他的眼睛。祁商淡然坐在那里,眸子幽凉,瞧不出什么情绪来,整个人亦是如常般冷冷清清。像是一株浸在水里的青莲,染了冷水的寒气,透着一股与世隔绝般的清尘脱俗,连带着骨子里的桀骜不驯都似是多了些懒散。他慵懒的继续道:“女生更喜欢的多一些呢,嗯?”“……”6像是被人揪住藏在暗里的死穴,毫不留情的摊在人前,伴随而来的情绪可能是羞愧。亦或是难为情。可虞楚熹却淡定如常,像个见多世面的老妇人般处变不惊。她一字一句道:“无关意义的问题,我不感兴趣。”“这样。”祁商的唇边噙着浅淡若无的笑意,没所谓道,“没关系,反正迟早一天,时间会给出答案。”话题终于回到了正题上。“如果没有其他要求,我就直接出稿了。”“好。”祁商站起了身。看时间已经过了七点,这会儿才想起他还没吃晚餐,也不知虞楚熹吃了没。如果没吃,刚好可以跟她一起吃。“你吃过晚餐了吗?”“没有,但我不饿。”“……”诚实而又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之后的邀约。祁商很识趣的打消了请她吃饭的念头。看着已没什么事,他也不便再继续待下去,于是跟虞楚熹告别道:“那我就不打扰了,你先忙。”虞楚熹站起了身:“我送你出去。”说完,她便转身朝门口走去。祁商跟在了她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到了大门口,她帮他打开门,送他离开。从虞楚熹的工作室出来,外面天已黑透,冷风呼啸过耳边,冻得人直哆嗦。祁商单手插兜的穿过人行道,黑色商务车已经等在路边,他径直走过去,上了车。接他的只有助理程浩。“哥,你吃晚餐了吗?”“没,工作室有什么吃的吗?”程浩想了想,回道:“还有些披萨,你要是想吃别的,我现在就给你点。”祁商靠进后座里,闭上了眼,懒洋洋道:“不用了,吃块披萨就够了。”商务车启动,朝着他的工作室方向驶去。车开到一半,祁商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睁开眼,问程浩:“月底的活动都有什么来着。”程浩打开备忘录:“两场颁奖礼,杂志访问,广告拍摄,还有跨年演唱会。”“之前是不是有个杂志创刊的邀约,叫什么unie?”“好像有来着,不过记得川哥好像给推了,跟其他活动撞期了,具体得问问川哥。”程浩回道。祁商靠在座位上,他眼眸半合,低声凉凉道:“好,你问一下,时间如果允许的话,让川哥帮我接了这个活动。”说完,他又闭上了眼。冬天的夜静谧深远,从工作室的窗口望出去,周围一片漆黑,只剩昏黄的路灯光亮。虞楚熹关上了电脑,却没起身,还坐在那里,视线没什么焦点的望着自行关机的电脑。旁边的椅子已空掉,可空气里却似是还弥漫着祁商身上的香气,淡淡的包裹着她。想起刚才他懒懒散散的模样,像个千年狐妖似的勾着人,成年后的他,到底是变了许多。但眉眼却没怎么变,还依如少年时那般冷清淡漠。即便初次见到他时,他沐浴在盛夏的阳光里,可整个人却是冷的,年纪不大,气场却十足。祁商成年的眉眼,逐渐在虞楚熹的脑海里,对上他少年时的模样,两个人初见的回忆也开始徐徐展开。北方的初秋,阳光灿烂。虞楚熹作为转校生,跟着班主任一同走进了教室。正值早上,班里的同学几乎都在昏昏欲睡,虞楚熹几乎是在踏进门口的一瞬,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祁商。他身上的白衬衫很干净,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他没睡觉,正在那里写着什么。虞楚熹跟着班主任踏上了讲台。班主任拍了拍手:“都醒了啊,来欢迎我们的新同学。”说完,班主任转向虞楚熹:“跟其他同学简单介绍一下自己。”“虞楚熹。”“还有其他方面要说的么,比方说你的爱好,或者你的家庭之类的。”“喜欢画画,家里只有我跟父亲两个人住,父亲是个商人。”虞楚熹依然简单的介绍着自己。“母亲呢?”班主任几乎脱口而出。问完,班主任也有些后悔了,不过是想让她多介绍一下自己,活跃下气氛,这小姑娘看起来过于冷清了些,但其实也没必要那么详细。可话已脱口而出,来不及收回。班主任的话落下去之后,虞楚熹那边没了动静,她平静的站在那里,像是冬天结冰的海面,生冷又难以亲近。沉默须臾,她毫无感情的吐出几个字:“产后抑郁跳楼了。”班主任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台下的同学也开始议论纷纷。在这样热闹嘈杂的氛围里,唯独坐在角落的祁商没任何反应。听到虞楚熹那样说完之后,他反倒低垂着眼睫,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甚至未给与她半分的关注。可虞楚熹偏在他那种置身事外的漠不关心,甚至对她不理不睬的态度里得到了些许的安慰。电脑完全关闭,屏幕的灯光扑灭,最后只剩下断掉电源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