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色匆匆,形迹可疑。
木板车在黄土路上咯吱咯吱,推车的人则恨不得落步无声。石不渝生怕有人上前询问这个人为何载着一车木柴石灰皮毛,怕有人看穿伪装,怕漏洞百出的谎言无法搪塞怀疑者,怕必须用谎言搪塞别人的自己。
一进入无人的小巷,立刻推得两个轮子上了火,一路小跑。一路跑,还时不时四下张望,看到周围没有人影,手上用劲,脚上前进,蹭蹭轧路。甚至为了不遇人,远远看到,就尽量避开,宁愿多绕些路。
即使如此,走在一段稍长的巷子里,前方迎面而来一人,石不渝忙低头躬身,想低调经过,距离还剩下一半,右边一空,这条路原来有一条岔口!
石不渝立时一副本来就走这边的样子,轮子一转,与原路上的人错身而过。呼出口气,继续往前推,听见哎哟一声。
四下看看,石不渝疑惑地面向前方,手上一边用劲,紧接着哎哟声不止。一惊,忙撤开轮子,往下面一看,果然有一个人蜷缩在墙边,差点被轧在轮下。
石不渝撒开手,忙冲过去上上下下一通打量,“抱歉抱歉!你有没有事?”
倒霉的家伙摸着一侧手臂嘶哈不止,既不回答也不看石不渝,身上传来发腻的气味,一头乱发衣物发暗。石不渝放缓语调,连问了几句,伸出手去按住他的肩膀,感觉到一层层的颤抖。
难怪在天刚亮,他却睡在墙根。
石不渝取来刚买的两壶酒,本来是担心易含热度反复来降温用。那晃荡着酒液的瓶子一靠近,刚才还不言不语的人双手出如闪电,一把抢过急不可耐地喝起来,酒液顺着下巴流进衣物。
这里不是洗风堂,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石不渝转身推起车,越过他。所幸对于他们来讲,这个发作酒瘾的人并不清醒。
一路有惊无险,石不渝望着再次打扮跟个皮货商似的易含,问出了心中的担忧:“你不会干脆不要那一百文钱了吧?”
易含坐上推车:“放心,就算我不要钱,也需要你给我找来那个人。”
石不渝看着他,不再说话,握住把手。
站在城门不远处,望着易含拄着推车掩饰伤腿,经过守卫,混入城门外进出的人之间。
石不渝收回目光,投向脚下所站中央大街的人流,意志坚定,眼中茫然。
易含的一个忙,分为两个部分,一是送他出城,二是在小方城中,找一个何姓马客。
小方城不大,统共二万左右的人。二万找一而已,是吧。
马客只有一条线索,姓何。从相貌到名字一概无,就算干瞪眼,易含也只有一句:你把话转告给他,如果答应了,就是我要找的人。
这玄而又玄的找人方式,为了从易含嘴里撬出回答,石不渝也只好信他一回,为他办这一件事。
去到集市上,遇上之前卖她板车的汉子,假称想雇个马客送信,打听一个业务熟练的何兄。
汉子热情,但表示不认识姓何的,不过可以介绍相熟的马客!
石不渝婉言拒绝,继续自食其力。
小方城有不少马客,或许不止一个姓何之人,石不渝想先缩小范围,再一个个去筛选。集市逛了一圈,几乎能问的都问了,大家偏生都不知道什么姓何的马客,其他的姓氏名字却一把一把的有。
眼看着卯时都要过去,在无数次期待与落空中,石不渝口干舌燥地往那家做烤饼的酒馆一坐,迎来送往的娘子不久前也摇头,并请她来喝一杯。
娘子看她一脸苦大仇深,搁下一碗奶一盘饼,指了指旁边坐下的三个汉子,“不如问问马客同行,看他们天天聚在一起,最是嘴碎没有。”
汉子们腰间挂刀,都是马客,听见酒馆娘子的声音,转头就侃:“听到娘子喊我,哪来的荣幸?”
她啐一声,“哪个耳朵听见喊了你的名字?是这边的小娘子遇见烦心事,你最好有幸能帮上忙。”
他们呼啦全看过来,石不渝挺了挺身,得到娘子一个鼓励的眼神,清了清嗓:“各位大哥,认不认识一位姓何的马客。”
三个马客闻言,面面相觑,神情异样。
石不渝一怔,“可是有什么不对?”
其中一个马客回应:“娘子,不是我说,小方城里的马客圈子,少不得互相都讲过两句话,我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个马客是姓何的。”
“得了得了,就你们几个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了……”
耳边是酒馆娘子的声音,石不渝按住额头,感觉一头乱麻。
难道说……这整件事,都是易含编出来,为了甩掉一个麻烦,这个忙根本没有两个部分,从一开始就只是他受伤无法独自出城来骗取帮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