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关楼门前,迎面吹来的风比一个时辰前更大了,继续这样下去,要不了一天,笼罩整片旷野的浓烟就会被完全吹散。
石不渝瞥了眼圈在城墙下的三匹马,快步登上城楼。
四面回廊的门大开着,火盆里的苗被吹得上蹿下跳,三瓮站在旁边,双手提起一个桶,作倾倒姿态,但他疯狂打颤,连带桶里的水也稀稀拉拉泼出,洒落在火盆周围。
正疑惑三瓮这又一诡异的行为,水桶突然哐当砸下,磕到火盆骨碌碌滚到一边,水撒了一地。
易含跨到三瓮面前,皱起眉,盯着他的手。
三瓮举着双手,哈哈两声,“都抖成这样了,这下,方便时想不滋一身都难。”
“怎么回事。”
三瓮笑了一下,“小医师禁了我的酒。”
易含看过来。
什么心态!石不渝没想到好好一句医嘱,也能莫名落得如罪魁祸首,抗议:“你吃过期酒吃吐了!”
易含朝石不渝抬手,制止更多的解释,“把酒拿出来。”然后他翻过手掌,作邀请之态,嘴上对石不渝说,目光却扫过整个内室,“石医师,你也到这里来。”
羸马端着一个水碗,走到火盆边,一倒熄灭了火。
易含等他们四人围成一圈,向拿出酒囊的三瓮摊开手。
三瓮不确定地递给他。易含接过不喝,说:“对你们任何一个人来说,今天都远远不是结束。”
“还不到死的时候。”
易含抬起酒囊,仰起脖子,酒液悬空而落,他喉结一动,放下手,将酒囊伸到他们中间。
石不渝瞳孔缩小,吞咽了一下。
三瓮笑眯眯,迫不及待地拿过去,咕咚咕咚吃了几大口。羸马神情寡淡,伸手时能看出细微的嫌弃,但还是利落地倒了一口在嘴里,默默地咽了。石不渝从她手里接过酒囊,感觉六道视线或掩饰或明显地打在身上。
活下去,活到明天。找不到路,走下去才看得见远处。有什么疑惑,活下去才有找到答案的一天。
石不渝举起酒囊,然后被垂直落下的一大口酒液糊了嘴,咔咔呛咳起来。
三瓮直接笑了,酒的效果在他身上真是显著,刚才还像刚出生的小鹿,现在连嘲笑别人的功能都有了。石医师你你没事吧?羸马小声问。就连易含……那缕细若微丝的笑,是确有其物,还是此情此景下的想象?
关楼里已经几乎看不出他们来过的痕迹。日头不为人心所动,不断升高。即使有所觉悟,依旧压不住愈发慌张而乱动的心跳,停不了手心的冷汗。
石不渝静不下来,独自四下走动着。落在关楼拱门的阴影里,额头贴着冰冷的石壁,长长吐出一口气,朝门洞的另一头走去。
明光大放时,天色再阴沉,毕竟不是烟尘漫天的夜晚,端明关外,与关内如出一辙的砂石土地上,遍布着数不清的浅坑,扎在地里的断箭残戟斜立着,如奇怪的黑色枝干,细而顽固,让人无法忘记这里的伤痕。关楼空地之外的远处,一缕缕残烟在半空,连着下面浓厚的半身,在风中蠕动着前行。石不渝扶住门沿,恍惚间如遇千军万马的残魂。
此刻独有亡灵徘徊不去的寂静中,黑烟的形状愈发明晰,化作人与战马,遥遥而对。石不渝猛地站直,一揉眼。
十名骑手的白袍轻易就钻出黑烟与黄土,列阵于前,异于野物的高大灰狼悄无声息随行,他们来了。
僵立在原地之际,后领被粗暴地一拽,整个人踉跄两步,退到了易含背后。“上马准备。”他说,手上提着陌刀,背后多出一副□□,站到了关楼前。
石不渝咽了口水,片刻不敢浪费,撒腿往后跑,也是此时,听到他们用力娄语言喊了两句话。
说了什么不可考,对方也没有期待回复,随即浑厚的号角声响彻了这片旷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