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甥三个一聊一中午,开始还聊得像那么回事,俩孩子争先恐后说了一堆恭喜的吉利话,然后越聊就越不靠谱了,从学校里干什么聊到吃什么玩什么,居然还聊得那么热切,开始聊双方今天中午的菜单。
“……我妈今天中午做了我喜欢吃的辣椒炒土豆丝,还有蒜蓉生菜,我爸还买了卤味,小舅,你吃的什么呀……你吃的冬瓜炖猪肉呀,还有炒豆腐,好不好吃啊?”二子。
“小舅,我想吃那个红烧小泥鳅了,姥姥做的那个,等我们寒假回去,你带我们去捉泥鳅。”大子。
“这得多少电话费啊,跨省长途。”冯妙指指客厅,叫方冀南,“你去看看,饭都顾不上吃了。”
“这个跃进,都要结婚的人了,一遇上他俩就变成大小孩了。”方冀南唠唠叨叨去客厅,招呼俩孩子,“给我跟你舅说句话,妈妈叫你们吃饭了,再不吃饭该迟到了。”
他接过电话,简单交代道:“跃进啊,29号我跟你姐到家,婚礼还缺什么吧,这边买东西方便,我们给你带过去。”
冯跃进说不缺什么了,冯妙给他们准备的礼物是一件手工刺绣的婚礼服,民国风两件式裙子,冯妙自己实在没那么多时间绣,在绣坊那边拜托祝明芳让人定做的。
“衣服已经收到了,我对象试穿过了,把我对象高兴的呀,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新娘服。原本我娘还要准备过去的那个红棉袄、红棉裤呢。”冯跃进道。
方冀南说那就好:“挂了啊,你赶紧吃饭吧。”
他回到饭桌,冯妙正在教训俩小子:“没有时间观念,赶紧吃完去上学,迟到了可怪不着别人。”
9月29号下午到的家,冯振兴没回来,弟弟结婚他不好跟部队请假。老家婚俗,婚礼头一天下午就开始接亲戚宴客了,有些关系至近的亲戚,比如姑舅两姨,一般需要家里人亲自上门去接才符合礼数惯例,冯跃进忙着准备婚礼,按婚俗头一天他还得带着礼物和新娘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去女方家里“送嫁衣”,方冀南就派上了大用场。他反正地方和人都熟,指不定比那兄弟俩都熟,骑着冯跃进的摩托车颠颠地跑了一天,几家至近亲戚都给接来。
晚上亲戚宾客宴席吃完了,该安置安置住下了,一家人才得以坐下来喘口气吃口饭。
方冀南觑着空跟冯妙叫苦:“怎么比我们自己结婚还忙。我记得振兴结婚也没这么忙啊。”
“振兴结婚那时候还有跃进帮忙。”冯妙笑。
爷爷乐呵呵道:“这次就你自己忙,接亲戚又不好叫别人去,只能自家晚辈去,你二叔家卫生就是个不能用的货,你三叔家堂弟也没在老家住过,好多亲戚他都不太认识,也找不到路。可不就剩你了。”
三叔厂里还没退休,把女儿弄进厂里当了合同工,堂弟中学毕业后进厂当学徒工,预备着三叔退休好接班。至于二叔一家,依旧是三兄弟当中最不长进的,当年扬言“不考孬大学”的冯卫生在家务农,倒是因为冯福全这边三个儿女都有出息,二叔一家现在老实不少,在老爷子跟前也服帖了。
冯福全道:“再说现在家里亲戚朋友是真多,真是忙得不可开交。你们结婚时才几桌啊,那时候日子也穷,也就请个姑舅两姨,你看看现在,老辈的亲戚、你们和跃进的朋友、振兴自己的同学朋友,儿女有出息有人缘,我都不知道咱家能来这么多亲戚朋友。”
方冀南想了想,他当年那些知青朋友早就回城了,他在本地倒也有几个一起玩过的,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那么大的人情面子,小舅子结婚还来了不少他的朋友。乡间不成文的惯例,不请自来的客人来参加婚礼,提前几天把礼物和红包送到,主人家心里提前有数了,婚礼当天就会请来吃席。
结果这几天来的人,还真颇有几个他和冯妙的朋友同学,冯跃进自己就不说了,加上冯振兴的战友同学,爷爷当了那么多年老队长,人情过往本来就大,这么一搞,本家近房全都来帮忙,家里原本都没预备那么多桌,临时买菜加桌子。
“朋友同学也就明天来参加婚礼吃一遍席,亲戚这边连明天早晨得吃三遍席,有的还得安排地方住,挤得我们闺女今晚都没地方住了。”陈菊英笑道。
冯妙村前那个房子,东屋一个炕,今晚安置了七八个亲戚,搞得他们夫妻俩今晚得在西屋打地铺。
“说明咱家人旺,人丁兴旺,子孙满堂也就我这样的了。”老爷子乐呵呵。
冯妙也没忍心戳破老爷子,这都计划生育了,她好歹还两个孩子,冯振兴只生了女儿瑶瑶,冯跃进将来也就只能生一个孩子了吧。
冯妙听到陈菊英私下嘀咕,说村里很多人都叫他们想法子给冯振兴弄个准生证,再生个二胎,言下之意虽然不重男轻女,对膝下唯一的孙女当眼珠子,可还是希望他们再生个男孩。
对此没等振兴媳妇说话,冯振兴自己就拒绝了。他现在是连长,遵守国家政策的觉悟肯定得有,农村搞准生证无非那么几招,比如让大的孩子装傻子装残疾弄假证明,冯振兴坚决不干。
而且冯振兴前途大好,几年内很有可能升营级,媳妇孩子就能随军了,这是他近期的奋斗目标。
冯妙对两个弟弟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长大,可他们读书识字,也走出了这个环境,再回过头来看时就会有自己正确的价值判断,两个弟弟身上没有当地那种大男子主义,也没有重男轻女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