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昶总不能再像幼时那般,让她靠在自己怀中睡觉,“困了就先回房睡吧。”阿朝却不肯,“说好要陪哥哥守岁的,今年又是我们重逢的第一年,意义不一样。”谢昶倒是私心想问一句,哪里不一样?但最后也没说出口。“既不睡,”他垂眸思忖片刻,“正好,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便将《论语》从头至尾背上一遍,记诵熟练的话,一个时辰也足够了,正好让我瞧瞧你这段时日的功课准备得如何。”阿朝:“……”你是魔鬼吗?!好好的除夕夜,阿朝顶着当朝首辅的死亡凝视,磕磕绊绊背完半部《论语》,其间有几处句读断错,谢昶都给指了出来,并给予正确的释义。阿朝越听越困。不得不说,谢阁老的课当真枯燥无味。???学问上,阿朝相信无人能出其右,可这张冷冰冰的脸,平静无澜的嗓音,加上没有任何调节气氛的趣谈,阿朝觉得自己唯一能坚持下来的理由就是对首辅大人美色的垂涎。“阿朝,你到底在看什么?”阿朝足足几息才反应过来,目光从男人突起的喉结移开,面颊竟不自觉地染上一抹绯色,“我……”连她自己都解释不清,为何只顾盯着哥哥的喉结瞧,还足足瞧了半刻!哥哥的喉结……要说和旁人的有何不同,阿朝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突起的那一块在幽暗的烛火下显得极为清晰,尤其讲课时,喉结随着低沉喑哑的嗓音上下滚动,有种凌厉峥嵘的性感。可这如何说得出口!阿朝咽了咽喉咙,正愁没法接话,倏忽子时更漏一响,沉寂的皇城街巷瞬间如炸开的油锅,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响彻泛红的夜空。阿朝立刻欢喜地拉住他的手,跑到廊下去看烟花。爆竹声声辞旧岁。院内还有薄薄一层积雪,冷峭的寒风里,传来少女含笑的嗓音:“所幸哥哥找到了我,阿朝往后的日子,没有苦,只有甜了。”手掌被那细白温热的小手牵着,竟然有种隐隐的酥麻,从指尖蔓延至心口,泛起一层浅浅的涟漪。他侧过头,廊下的风灯映红了少女的面颊。隐隐有种冲动,想将她攥得更紧,甚至想与她十指相扣,只不过这些念头被压抑着、隐忍着,散落在某些暗无人知的角落。大年初一,阿朝早早起身到澄音堂用膳。谢府上下难得洋溢在新年喜气洋洋的氛围里,找到姑娘之前,大人独来独往,一年到头面上都是不见笑的,谢府冷冷清清不像个家。没想到今年过年,府上众人竟都破天荒地收到了首辅大人的红包。阿朝来时,谢昶正坐在正厅喝茶。“哥哥新年好!”小丫头一进门,整个屋子似乎都亮堂了不少。她今日一身杏色金线绣牡丹纹的上袄,下着正红织金飞鸟染花锦裙,很有过年的氛围。可哥哥这个人惯着沉闷的深色,除了那一身绯红鹤补朝服,阿朝竟从未见过他穿任何鲜亮的颜色。即便大年初一,也是一身玄色圆领长袍,走到近前才能注意到下摆银丝绣成的山水暗纹,整个人显出一种清冷峭拔的气势。阿朝眼尖,一进门就瞧见案几上那封鼓鼓囊囊的红包。那么厚,应该有不少?谢昶打量她的心思,也没打算拐弯抹角,面上带着三分笑意,直接将桌上的红包递给她。阿朝满心欢喜地接过来:“谢谢哥哥!”幼时过年,除了爹爹和阿娘的红包,哥哥也是年年都给她包红包的,但爹娘的红包都给阿娘收走了,美其名曰“替她攒着”。只有哥哥的红包是悄悄塞给她的,这是她与哥哥之间的秘密。那时哥哥虽还在读书,可门门课业都是头筹,南浔书院的膏火钱就有不少,除了给她买点心吃,还能攒下许多。如今做了首辅,竟也没有忘记给她包红包,上道!可阿朝甫一打开就怔住了,红包内没有她想象中的宝钞,厚厚一沓竟全都是……地契!阿朝手一颤,顿觉手里沉甸甸的有了分量。“这是?”???谢昶看她呆怔的反应,淡淡收回视线,“听江叔说,你对算账感兴趣,年后还打算开间胭脂铺?”阿朝怔怔地看向他,“……所以?”谢昶呷了口茶,漫不经心道:“前朝事务繁忙,府上的账目一直是江叔在打理,你若想管府上的账,明日我会让江叔将一应账目送到青山堂给你过目。至于这些田庄铺面,是我在京畿的一部分产业,往后划在你名下,就当给你练练手了。”阿朝越听越觉得离谱,手掌才微微攥紧,就听到男人沉淡的嗓音:“……不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