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常有人找上门对弈,他几乎没怎么败过,小丫头见他赢了棋,恨不得就要跳起来为他庆祝,让对方很是汗颜无地。后来他同她说了一回,小丫头也明白这样不对,但是又抑制不住亢奋。谢昶就说,若是胜了,你就在哥哥袖中悄悄按个大拇指,当是为哥哥庆贺了。这么多年,原来她还记得。谢昶抬眸,对上那双盈盈含笑的眼眸。太多双眼睛看着,她也只敢轻轻一碰就飞快地离开,可那点温热的触感根本拂之不去,一点点蔓延到心脉。苏宛如被挤在人群之后,方才只看到阿朝的手拂过谢昶的衣袖,再多的就没看清了。但若只碰个衣袖,谢阁老为何突然那样看着她?男人的眸色是有些深的,但又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在场只有太子沉浸在苦涩的氛围里,贵女们无不叹服于谢阁老的棋技。赞善官毕竟是詹事府太子的属官,尽管压制不住心内的激动,但也只能从旁宽慰太子:“首辅大人棋艺高超,实乃臣平生罕见,殿下能与首辅大人切磋,便是败了也是寻常。”太子笑得好苦。败给谢阁老的确不算什么,可半盏茶的功夫就给人杀得全军覆没,这也输得太难看了!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够他出个大恭的。谢昶已经起身了,眸光扫过太子身后的陆修文,嗓音凉意彻骨:“陆小公爷作为太子殿下的伴读,若不能行伴读之责,任由殿下荒废课业,蹉跎光阴,本官会启禀陛下,这太子伴读不如换个人来做。”陆修文霎时面色一白,汗如雨下,赶忙拱手道:“学生知错,往后定时刻牢记阁老教诲,督促太子殿下潜心课业。”谢昶冷冷盯着他:“下不为例。”陆修文连连颔首道是。谢昶来前便听宿郦来禀,说太子听闻含清斋在上围棋课,一时技痒难耐,这陆修文再一顺水推舟,两人干脆就结伴过来了。陆修文存的什么心思,他还能不知道?总不可能单纯来观棋。离下学所剩不多时,若两两再来一局只怕就要拖堂了,赞善官还想着将方才谢昶的棋局再好生研究一番,干脆直接宣布下学。太子灰头土脸地离开了。陆修文被训斥了一顿,且还是在阿朝面前被谢阁老训斥,如何还有脸面再待下去。可今日过来,连与她单独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他心中遗憾,转头想要去寻那道窈窕纤细的身影,却发现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已经跟着谢阁老离开了。哥哥赢了棋局,阿朝连脚步都比往常轻快。谢昶偏头瞧她一眼:“手不疼了?”这一提醒,阿朝才意识到捏了小半日棋子的手指又酸又痛,有几处针眼还微微泛了紫。回到斋舍,瑞春重新给她上了药。阿朝乖乖地坐着,望向他的一双眼睛又清又亮:“哥哥如何知道我有难?若不是你来得及时,我今日不仅惨败,定然还要遭人笑话的。”谢昶看着她,沉默思索了片刻。其实宿郦来报说太子到了含清斋的时候,谢昶就隐隐察觉到她心内的紧张,后来这种紧张愈演愈烈,他闭上眼睛,都能看到她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一双杏眸柔弱娇怜,好像他再不过去,她就要哭了一样。他沉吟良久,没有回答,只是问道:“时辰尚早,我还要回一趟文渊阁,你自己先回府?”阿朝点点头:“我得早些将先生布置的《楚辞》抄写完,否则花朝节就不能出府踏青了。”她手上的针眼还疼着,抄书的手速至少慢下来一倍。谢昶蹙起了眉头:“踏青?又是与崇宁公主?”阿朝赶忙摆手:“是棠月想要与我一起去庙里拜花神,我还答应给她带点心呢。”谢昶努力在脑海中搜索这么个人,棠月,李棠月……那个丙等。也是个不着调的。怕他不允,那双杏眼幼鹿般可怜地瞧着他、求着他。她在琼园关了八年,最好的年纪与外界隔绝,从前那么爱热闹的人,看到墙缝里开了朵花都要高兴一整日的人,怎会不期待姑娘们最喜爱的花朝节?谢昶从她眼里看出无边的憧憬,最后无奈叹息一声,“花朝节人多眼杂,记得戴幕篱,听到了?”阿朝欢喜地点头:“知道啦。”这几日都没有太紧的课程。算术课讲的是《九章算术》,阿朝在府中已经跟着女先生学完,课上并不吃力,但含清斋这些世家贵女自小都是接受未来高门主母的培养,即便诗书逊色,算账上却不马虎,阿朝想要在月度与半年度的考核中取得前三名并不容易。之后的乐艺课讲的恰好是阿朝在琼园练过的一首曲子,指法虽不能做到行云流水,但好在有惊无险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