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澄澈的眸子里,此刻印着的俨然是纯然的依赖和依恋,莫焦焦依旧不自知。
他想了一会儿,四处望了望,随即竟迈着步子、绕着独孤九开始一圈一圈走起来了。
大雪纷飞,冰原上积雪渐深。胖乎乎的孩子每走过一步,雪地上便印出一个小小的脚印。
莫焦焦扭头看了一眼,走得更欢了。没一会儿,男人四周便出现了一个小脚印围成的圆圈。
独孤九外放的神识目睹了小孩的动作,又端详了一会儿那圆到极致,仿佛画出来的圈,不作任何反应。
莫焦焦踩着雪玩了一会儿,又跑回去偷看男人的脸,确认对方还是合着眼睛,便继续以黑衣男人为中心“画画”。
小小的身影在雪地中缓缓穿行,认真而执着。
独孤九始终未曾睁眼惊动小孩,只凭借着密布的神识沉默地注视着小孩的一举一动。渐渐地,一个还算完整的图案在雪地上呈现了出来。
莫焦焦呼了口气,拉起红帽子戴上,小心地跑到一边满意地瞅着。
他“画”了一个雪人。一个没有脸的雪人。
小孩似乎并不觉得雪人没画脸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看够了便回到男人身边,规规矩矩地在对方面前盘腿坐了下来,安静地闭上眼修炼,嘴里还不忘小声道:“先画一个小的,等修炼完了再画一个大的。”
这是他幼时在隐神谷居住时的习惯,十多年了竟还念念不忘,只不过那时的神图子有着无数他人赠与的珍奇画具画布,而如今的小辣椒只有满地皑皑的白雪。
待到小孩彻底没了动静,独孤九方才缓缓睁开眼,他无声而起,凝眸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地上胖胖圆圆的雪人,一时间竟觉此图和小孩有些相似。
雪花顺着长长逶迤的黑发滑落,男人长身玉立,挺拔如松的黑色身影在雪地中立了许久。
漫天飞雪中不知何时再次冲出无数道剑影,纵横四溢的剑气铺天盖地,于茫茫冰原中势如破竹地割裂出一片绝对安全的无声之地。
寒风夹杂着冰雪被远远隔绝在外,身上的雪均已融化不见,身处其中的稚弱孩童又恢复了一身火红的讨喜模样,仍然懵懂安静地沉浸于修行之中,浑然不知护着自己的重重剑影,正是以杀戮震慑世人的无上剑意。
“你你你!你说你给师叔送了什么东西?肚兜?!”
灯火通明的大殿内,鸿御老祖被一旁女仙的话惊得直接从宗主座椅里跳了起来,怒道:
“你去看望师叔便看望,何苦送那种东西?”
鸿雁仙子端坐在一边的椅子里悠闲地喝着茶,闻言觑了一眼胡子花白的老头,奇怪道:
“肚兜怎么了?依我看,师叔还挺满意的。前几日宗主不是说崇容师叔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么?大陆正面都多少年没有新生妖族出世了,那娃娃怎么说也是隐神谷的独苗苗,到了天衍剑宗自然也是个宝贝,我送点东西正好方便师叔照顾娃娃,不过分吧?”
“是不过分。”鸿御老祖头疼地坐回去,叹道:“你心思细腻考虑周全,是好事。可你怎么送世俗界的东西?神图子如今是待在师叔识海里,不是住在储物空间里!这看不见摸不着的,肚兜给谁穿?”
“这倒是……”鸿雁仙子反应过来,一时间哭笑不得,惭愧道:“是我想岔了。但是师叔怎么还是收下了?要不然,我改日送点别的?”
“哼!”鸿御老祖冷哼一声,极为不平衡道:“这还能是为什么?我看九成是上心了。云山那孩子小时候给专门送过去陪师叔解闷,他都能把孩子吓哭,差点没把我的宝贝徒弟冻死在天涯海阁!如今倒好了,那娃娃这才出现几天,师叔干脆去识海里修行了?真是要气死本宗主!他若是有需求,让他自己来提,送什么送!”
“哦?”鸿雁仙子凉凉笑道:“云山幼年那皮球性子,师叔没把他扔出来就算好的。”
“你就知道那娃娃比云山乖巧?”自家徒弟被人损了,鸿御老祖直接不服气了。
“这不是众所周知之事?”鸿雁故作惊讶道:“隐神谷的宝贝独苗天资聪颖,自小就乖得让往东绝不往西。当年我去看望他,那娃娃巴巴地跟在我的仙鹤后头走,连摸仙鹤毛都摸得轻轻的。哪个孩子像他那样?再说了……”
鸿雁仙子放下茶杯,睨了一眼大殿门口投射于地上的黑影,看向备受打击的鸿御老祖,道:“人家可是直接住进师叔心里去了,这一网打尽的,能一样?”
“罢罢罢!你这毛病……一日不损我徒儿便不舒坦。”鸿御老祖说不过她,无奈地挥了挥手,又看向殿门口,扬声道:“云山怎的不进来?”
门口处,青年修长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连云山微笑着走进大殿,见过礼后便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之前殿中的交谈一样,道:
“云山以为,师叔送礼此举极妙,可谓七窍玲珑心。崇容师叔祖久不出洞府,师尊又如此担忧师叔祖,若是借给那小娃娃送礼物之由,不就能时时前去看望师叔祖了?”
“正是。”鸿雁仙子端起茶杯,收起此前故意和鸿御老祖抬杠露出的笑容,淡淡应了一句,“虽说师叔如今实力强悍,然天劫不知何时而至,师叔因着体内寒毒迟迟不愿渡劫,不可大意。神图子年幼,隐神谷众人又多次委托天衍剑宗,我等也应多加照拂。”
“师叔说的是。”连云山神色温柔,看似极为谦虚淡定,实则掩于衣领中的脖子早已红了。
“……”鸿御老祖看着眼前明明“冷淡非常”却偏生一唱一和极为协调的师侄俩,直接气得揪住了胡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每天努力从中调和关系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他一直搞错了?鸿雁其实非常疼爱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