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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不到少爷都说了什么。只有佟掌柜一声高过一声的鬼嚎。定勃站在院子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是纳闷这不是说给治伤的。怎么好像越叫越凄惨了。虽说这佟掌柜平时为人刻薄了些、嘴损了些。可这一声连着一声的。还真让人心烦又心焦。正烦躁的空儿。佟掌柜那哀嚎之声变了调子。就像被人合上了开关。突然一下子什么声音都沒有了。
“定勃。”
是少爷的声音。虽然很低沉。但好歹屋里有了动静。定勃推开门看。少爷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桌边喝茶。再瞧床上。佟掌柜虽面白如纸。但双目紧闭。是睡着了。还是昏死过去。定勃更相信是后者。
“伤个腰就叫得跟杀猪一样。这要是刀架在脖子上非得尿了裤子不可。错了位的骨头我已经给他正回去了。你去药铺买点跌打丸來。用温水化开。给他灌下去。剩下的涂在腰上用白布给他绑上。对了。再租辆马车來。咱们马上上路。”
“上路。太好了。早就想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兴冲冲的定勃却突然像撒了气的皮球瘪了下來。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可是少爷。这跌打丸贵不贵。这马车还是上回拉你过來的那辆。可是马早跑了。拿什么拉。咱们可是沒钱买马的。”
“他不是开了古玩铺子。连这点小钱都沒有。”玉颜又倒了杯茶。继续悠闲地喝着。
这句话恰似细针戳到了定勃的神经。突突突地倒起了苦水。“少爷哦。不瞒你说。我是光看见他躲债。沒见着他赚钱。守着一屋子的古董也不知道个真假。再说就算他有钱也不可能告诉我。我都怀疑他那钱都串在了肋骨条上存着。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我去买米买菜。他都是拿了正合适的钱给我。”
玉颜沒愁过钱的事。早年间吃俸禄不缺钱。后來入了深山。靠着斯墨那老匹夫贩竹卖画常常换回些散酒、豆腐也就足够生活。金钱观念如此淡漠。一时竟也被问住了。要等床上这家伙醒过來。可恨自己身上连个值钱的东西也沒有……玉颜转念一想。有了主意。“他古董都存在哪。”
“不知道。他向來是背着人的。我这人大大咧咧惯了。有时推门就进。倒是撞见过几次。每回都被他骂个狗血淋头。他应该还是存了些东西。只是他这种人存的东西别人能找着么。”
“不见得。咱们去正厅看看。”
玉颜推门就走。定勃忙跟了上去。一进正厅就傻了眼。
“哈哈。少爷。你神了。这都是钱。”定勃见厅正中的方桌上摆了一个个小木盒。每个木盒里都有枚钱。高兴的不得了。一个个拿起來细看。“唉。这钱不对啊。是假的吧。”
玉颜闻言也挨个仔细看了看。这些大概就是所谓的古钱。也就是古人用的。有的钱上面的字还认得。有的干脆如同蝌蚪。这哪个久远。哪个值钱。可是完全傻傻分不清楚。
可这难不住玉颜。遂从里面挑了几个银质的。金质小刀状的。还有些大而厚的。一股脑塞给了定勃。道。“把这些拿去换应该绰绰有余了。干粮、肉干、水果什么的也多换些。”
定勃捧着钱犯了难。“这……佟掌柜都当宝似的东西就这么卖了。他一会醒过來还不得疯了。”
“放心。你尽管去换來就是。他肯定愿意。还得说你干得好。”
“那倒是神了。”定勃闹了挠后脑勺。依然不解。
“不信可以打赌。”
“赌什么。”
“就赌不说话吧。”
“不说话。”
“对。我要是输了一天不许说话。你要是输了。全天不能蹦一个字。”
“少爷你这赌打的。你本來就不爱说。乐得不说了。我这一会不说就难受。一天。还不得把我给活憋死。嘿嘿。不过这赌我赢定了。”
定勃笑着捧着一堆古钱去了市场。只剩下玉颜一枚枚地欣赏着古钱。
日头掉落的速度非常快。等佟掌柜醒來已是该掌灯的时候了。可卧房里黑漆漆的。半天都辨不清。佟掌柜只觉得头脑发胀。捋了半天思路才回过神來。自己能记住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斯墨把他像拉反弓一样咔嚓咔嚓來了这么几下子。紧接着就是伴随着这辈子从未受过的剧痛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但他居然做梦了。梦到了剖开來满是翡翠的原石。梦到了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梦到了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而最令他兴奋的是这些统统都属于他。可他还沒來得及细细把玩。老执鬼斯墨居然抢走了这一切。他也在边追边喊的过程中。醒过來了……
现实才是最苍凉的。腰就这么被老执鬼伤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什么毛病。佟掌柜叹着叹着气。突然不顾腰伤弹坐起來。扯着床边、桌边、门框。一路歪歪斜斜就到了正厅。进门也顾不上斯墨。就开始点数桌面上的盒子。越数脸色越难看。由白到灰再到铁青。只惹得一旁的玉颜忍不住发笑。
“真有你的……都拿出來我就当沒发生。”佟掌柜一手扶着桌子。另一只伸过來抖如筛糠。
“拿什么。”玉颜仍忍不住笑。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放在桌上的钱总共是五十又四枚。现在只有四十五枚。你倒是说说那少了的九枚哪去了。”
“哟。坏了。坏了。这桌上的钱是你的么。我光着急给你买药治伤了。正急得团团转。刚好看见这些钱。就随便拣了几个。让定勃拿去换药了。”
“什么。。”佟掌柜听了差点跳了起來。可终究是腰刚复了位。猛一动立刻两腿无力差点坐到了地上。还亏得玉颜手快把他拽到了凳子上。
“别乱动。留神落下病根。”
“哎哟。遇见你我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随便拣点。你说的轻巧。墨大将军好眼力哦。专挑了我那最值钱的拿了去。”
“当真。”玉颜弓箭拿手。易容在行。鉴定钱币可是一窍不通。听到此处只是暗暗发笑。
佟掌柜就像被抽去了脊梁骨一样。软绵绵地念叨。“我这腰随便花个一、两文钱买帖膏药就行了。我的‘三孔布’哦。那可是战国的。我的‘一刀平五千’哦。那可是王莽篡汉时的……都怪我自己哦。本來是想邀你过來帮我鉴定个真假……沒想到啊沒想到……”佟掌柜喉咙咕噜。居然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