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贴着他的耳朵叫他名字,带着无意识的令人想入非非的撒娇意味,小声抱怨着不想起床,暖气太热了,被子好重,手脚都没有力气了……
那太突然了,像是年少不经事的幻梦陡然成了真,反倒让他无所适从——他好像哄了对方,又好像没有,手臂是僵硬的,放在陈里予的后背上,除了烫,什么也感觉不到。
现在梦醒了又后悔,已经越线了,怎么不借机认真抱他。
十分钟的路程太短了,可是填上他求而不得的贪念,每一秒又都嫌长。
甚至有莫名其妙的念头冒出来——天那么冷,他没穿多少衣服,陈里予冷的时候会抱他,那他是不是也能……
可这也太出格了,陈里予对他可没什么非分之想,他一个情感健全社交完整接受过科学性教育的高中生,总不能像对方一样直白地要人抱吧……陈里予做这些事尚且可以理解,毕竟成长环境使然,只对他一个人撒娇,依赖久了被惯坏些无可厚非,但放到他身上——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叫耍流氓。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难得一见的纠结了。明知道和对方做一样的事,在社交规则里通常称不上逾矩,可他就是过不去心里的坎,总觉得一旦有了第一次借故越线,后果会一发不可收拾。
但……十七八岁的年纪,气血正盛又一窍不通,不都是一发不可收拾么。
走到校门前的最后一个拐角,他们抄了近路,从小吃街背后穿过去,走一条墙高瓦高的小巷,能免受几分钟的寒风之苦。巷子狭窄,陈里予有些洁癖,便下意识离他近了些,走在他半步前的地方,似乎只要他一伸手,便能将人搂进怀里。
他垂下视线,陡然撞见对方被风吹红的耳廓,脑海里这样那样的纠结便被一键清空了——下一秒身体先于意识开了口,他听见自己问陈里予,可以抱一下吗。
“嗯?”陈里予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一路没说话,声音还有些发涩,带着几不可察的鼻音,“为什么?”
“……冷,”江声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心怀鬼胎,话里的心虚都要溢出标点,一回过神来便疯狂撤回,“不是,没有,我就是……”
陈里予看他一眼,没说话,又转过头继续向前走,无事发生似的——直到江声都以为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才突然停下脚步,在街巷出口无人且宽敞的昏暗处转过身,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怀里。
他听到陈里予的声音,低低的,贴在离他心脏很近的位置:“抱啊。”
——太奇怪了,怎么明明有所预期,却还是手足无措。
他像是生平第一次拥抱别人的愣头青,恨不得将心上人拥进骨血里,又舍不得,只能克制地低着头,嗅陈里予身上的味道——第一次见面时候闻到过的,冷泡茶既甜又涩的香味。
陈里予大概以为他真的冷,罕见地主动伸手,抚了抚他的后背。可他心知肚明的,自己丝毫感觉不到冷,白日晴空之下,他的灵魂烂俗又滚烫,装满莽撞的欲言又止的非分之想。
“有件事想和你商量……”陈里予靠在他身上,略微同他分开些,低着头,手指缠上他卫衣领口垂下的绳子,轻声道,“我什么也不会,但还是要高考——不嫌浪费时间话,能帮我补一补吗?”
他难得说话这么谨慎,礼貌得小心翼翼,反而让江声受宠若惊。明明是最亲密的姿势,情人一样在无人处相拥,他心底近乎决堤的冲动却一点一点平息下来,被微妙的歉意取代,只有手还贪恋地放在人身后,轻轻磨蹭他衣料下凹陷的后腰。
“……算了,”陈里予没给他接话的机会,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卑微”,本能地有些不悦,绕着那根细绳的手往下一拽,自言自语似的,“爱教不教,我可没求你……”
江声这才回过神来,大梦初醒似的分析明白他这番话什么意思,收回手,又忍不住摸了摸对方的发顶,从熟悉的动作中找回些许自在来:“可以啊,把以前的基础知识过一遍,就当复习了——走吧,快迟到了。”
讨抱讨得莫名其妙,松手也莫名其妙。陈里予看他一眼,点点头,打从心底里不信这人是冷了想取暖——体温高得心脏都要供不上血,耳根通红,总不会是被风吹的。
也不知道和谁学的这一招,话里明晃晃的私心,体温和心跳也骗不了人……倒是他自己乍一转身,冷风涌进围巾里,还冷得肩膀一颤。
要是能明码交易就好了,抱一下就补习多少页,讲几道题,谁也不亏的买卖,他就不用暗自博弈一路,在彼此相拥这样暧昧的情景下,说这么煞风景的话了。
幸好江声没起疑,只是欲盖弥彰般念叨了几声冷,又和他条分缕析地盘算该怎么复习,离下次月考还有几天,会考什么,先讲书还是先做题,该做什么题……
那些数理化知识点的名词听得他云里雾里,一想到语文八百字的作文和整面整面的阅读理解太阳穴便隐隐作痛,只想叹气——他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上帝点满了他在美术上的技能条,也将剩下的窗关得严严实实,不让他看其它的路。
现实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残酷一些。
英语早读,老师站在讲台上说今天不听写,但抽查背课文。
陈里予没学过,翻开书支着下巴默默看书,思绪却无法集中,漫无目的地神游——掠过这样那样晦暗不清的片段,不知是因为几分钟前那个拥抱,还是近二十四小时里他们过分越线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