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今天听各位论战,很长见识,对于新旧文化,高考成绩出来之前,我是不敢随便说话的,你们别笑,真的,我看到对对子的时候差点就跪下了,但我觉得很有意思啊,如果自己能对出来那真的很有成就感。”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没文化,人家引经据典的说得多顺溜啊,就她虽然也看了一肚子,可是临到用时却满脑子网络语言,只能破罐子破摔,“但我刚才想到一件事,我想无论如何得跟各位分享一下,我们中华文化,是全世界最古老的文化之一,也是唯一一个传承了四千年不曾断掉的文化,听起来是不是很厉害?一点都不羞耻吧。而延续这个传承的,就是我们最近批驳的旧文化。它确实有弊端,很多,要不是它压制女性,我现在可以更有文化……可它真的一文不值吗?说实话,我觉得如果我们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别人也会看不起我们。因为我们有对对子,西方人没有,所以我们也不需要对对子了?这是什么逻辑,西方是我爹吗?拜托了,我们的年龄他们算上十八代祖宗也赶不上啊。而且,鉴于文化改革掺杂了众多西方思想的影子,很多人开始以吃西餐喝咖啡为荣,我作为一个从敌占区逃来的土鳖孩子,很有种被文化侵略的感觉,你们没有吗?”
她觉得自己有点语无伦次,可思索了一下,本身自己也没什么逻辑,干脆直接总结:“反正我一直觉得老祖宗很聪明,考试这玩意儿嘛,你能你就上,不能也别瞎哔哔,平白让人知道你不行,那多不好意思。”说罢她就坐下了。
这番分明偏向清华的议论让北大的同学很不开心,但是仔细想想她也没什么槽点,只能不甘不愿的又对轰了几轮嘴炮,大家意犹未尽的散了。
“其实就是找个茬儿练口才吧。”回去的车上,黎嘉骏总结,“到后来不还是争论不出一个结果。”
蔡廷禄却沉默了一路,到家下车的时候突然问:“你们后天的车?”
“恩,是呢。”黎嘉骏也有些沉重。
“哦。”他点点头,小步跑进了院子。
黎嘉骏站在院子里惆怅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和大嫂闲聊了一会儿,回屋睡下。
第二天蔡廷禄大早就跑出去了,一整天都没见人,大嫂在晚饭的时候,指着黎嘉骏唉声叹气的:“你呀,小磨人精!”
“……”黎嘉骏木着张脸扒饭,小磨人精小妖精什么的,最好下饭了!
第三天,行李装车的时候,蔡廷禄终于扭扭捏捏的走了出来,递给她一个包裹:“给,给我写信。”
黎嘉骏接过包裹笑起来:“不躲着我啦?”
“没躲,买东西去了……现在不准看!”
“哦。”黎嘉骏放下不老实的手,自己也拿出一个小盒子,“这个是送给你的,收好啊!”
蔡廷禄一声不吭的收下了,再抬头眼眶都发红了,没等黎嘉骏说话,他一甩袖子往前走:“走走走去车站了!”
“哎,你呀!”大嫂抱着孩子路过。
“阿弥陀佛。”大夫人你怎么也来凑热闹!
因为火车站离家极近,所以大夫人和嫂子坐车以外,黎嘉骏和蔡廷禄是一道走的,这四个月来,两人没少一起走这皇城根儿下的小道,一路闹闹腾腾叽叽喳喳的,可这最后一次,大家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八月酷热,黎嘉骏一路抱怨天气,扇扇子,擦汗,躲树荫,堪称忙忙碌碌的走完了这条路,蔡廷禄一直都是走直线的,有时候黎嘉骏路边买雪梨水喝,他就沉默的接过扇子。
真是个好男孩啊,黎嘉骏心里暗叹,不知道以后便宜了谁。
她并没有通知谁自己要走,一来兴师动众的,最终还不过是一句记得写信搞定,二来要论情谊,她觉得有蔡廷禄就够了。
两人走到火车站时,行李箱都已经托运了,大夫人和大嫂坐在贵宾候车室里,再过一会儿,车就来了。
黎嘉骏没有进去,她挣扎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叹气,回头望着心事重重的蔡廷禄,问:“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蔡廷禄很是纠结了一会儿,鼓足勇气道:“以后,遇到我这么好的男人,好赖矜持点,至少……温柔点,要不然……不是谁都有这机会……用这么长时间……知道,你很好的。”
黎嘉骏笑弯了眼,却觉得嘴有点咧不顺畅,抽动了一会儿嘴角,她抱住了蔡廷禄,借着他僵硬的小肩膀揩了揩眼睛,半响才道,“祝你幸福。”
“……你开心就好。”
如果活在当下,她会死死抓住眼前的人。
可惜每当她望向前方,眼中,只有一片黑暗,让她无论抓着谁,都有种会将这人拖入黑暗的感觉。
其实,他们还可以平安整整五年。
就让她背着这苦闷的心情再熬五年吧,等到大家同命相连了,她就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