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楼微愣,接而猛然察觉什么。屏气凝神朝着那声响所在地探去。泽川昏迷不醒,任人摆布,也全然不知,自己的腰腹即将被人触碰。别在腰间的信筒被慎楼成功取过,他几乎不用细看,就能确定,这是安平身上的那枚。
泽川留下信筒肯定不是为偷盗之乐,再联系禁渊种种,哪怕面前之人容貌大改,但频频显露的熟悉气息让人无法忽视,慎楼再次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泽川,就是师尊。
慎楼将信筒重新放回对方的怀里,再兀自握紧泽川的手,从始自终都没有放开过。尽管全身被玄衣包裹,足以抵御寒风,但相较之下,还是泽川的手指更为冰冷。
慎楼将其捧近,轻轻哈了口气,以帮助对方暖和起来。与此同时,另只手缓缓输送灵力,试图让泽川恢复体温。
但不论他如何努力,甚至几乎掏空全身魔气,还是无功而返,慎楼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身下人昏迷不醒。
“师尊……”他小声唤了一声,语气可怜,跟方才灭掉所有人的凶残完全不同。此时此刻,慎楼连眼眶都泛着微红,他将薄唇凑近,烙印在泽川的指骨间,“徒儿错了,徒儿不该瞒你。”
“师尊,你醒过来好不好,阿楼害怕。”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下,慎楼跪在巨石边,凝视着泽川的脸。这张面容分明比不上贺听风半分,躺在巨石上时的身形也比仙君羸弱更多,腰腹不盈一握,有种说不出的脆弱感。
慎楼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用尽了所有方法,甚至将身上一切有用的续命丹喂给泽川,但对方依然没有清醒的迹象。
或许是正魔冲突太大,他输送的魔气没有益处,也完全无法被对方吸收。亦或者,就是慎楼不愿细想的:他师尊……并不愿意搭理他。
但他没法控制自己不多想,那些隐藏在深处的记忆,此刻雨后春笋般疯长,几乎快要将他逼疯。
直到现在,慎楼都能清晰地回忆出,当时贺听风得知他修魔的震怒,竟直接拂袖而去,未留给他丝毫解释的机会。
虽然,他也找不出什么借口。
当时贺听风走后,慎楼也不敢在无上晴多留,况且十方狱初创,还有一大堆麻烦事等待他处理。他既担心师尊责骂,又不愿看到对方憎恶的表情,于是用这个破绽百出的谎言说服自己,离开无上晴。
那是他此生做的最荒唐的决定。
至此之后,无上晴的大门便再也没有对慎楼敞开过,每每趁机探望师尊,都只能做梁上君子,鬼鬼祟祟,藏头露尾。
无上晴原本是他的家,可就此往后,慎楼竟然再不能光明正大踏足一步。
仙君这一生是冰壶秋月,而他便是那雕心雁爪,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曾有幸相遇,但最终依然无法避免分离。
这是慎楼一早就想到了的结局,但接受现实还是有些困难。正因如此,他太了解贺听风有多么嫉恶如仇,而泽川在禁渊之中,已然目睹他魔气的泄露。
慎楼自嘲般低低一笑,原来是他自己将身份暴露给了对方。
他无法原谅修魔的自己,更不愿看到贺听风厌恶的表情。于是只能一遍一遍地唤着师尊,痴心妄想让对方醒过来,亲口说出谅解。
哪怕他叫得声嘶力竭,嗓音喑哑,跪下的膝盖前由泪水聚集小汪水迹,泽川仍然静躺在上,一言不发。
看不出究竟是身受重伤,还是不愿应答。
慎楼飞快擦了把脸,然后将自己的脸颊贴上泽川的手,哪怕到现在,他依然谨记师尊的洁症,不能弄脏对方。
他侧脸滚烫,而泽川手指冰凉。两人就这个一跪一趟,静默无声。
半晌,慎楼才轻轻松开泽川的手,将其放进用作被子的玄衣内,再细心掩好。他双眼已然红肿,眼底血丝密布,担心错过师尊苏醒的瞬间,一秒都舍不得眨眼。
但他几乎已有预感,自己这一次又将被师尊抛弃,嘴角扯动两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师尊,阿楼去给你找些野果,等您醒来就可以解渴了。”说着,慎楼眼底蓄积的泪水就滚落下来,然后被主人狠狠用力抹掉。
他就是在逃避,虽然怯懦至极。慎楼还是狠不下心,他既害怕看到贺听风失望的眼神,又担心心魔发作,误伤对方。
慎楼捂着胸口朝山洞外走去,表情渐冷。禁渊的限制似乎再次发作,该死的心魔无时不刻都在撕扯他的神经,扰乱他的心神。
只有离泽川稍远一些,他方能抵御折磨。好在禁渊虽危机重重,但并非不曾留下生机。
慎楼将随身携带的水壶灌满,再采摘了一些野果,因担心摔在地上,他用双手捧着,战战兢兢地小跑至山洞。
“师……尊?”他嘴角好不容易扬起的笑容烟消云散,手中野果滚落一地。
在他面前的巨石之上,原本应该躺着的泽川,竟然突然不知所踪。
现场并未出现打斗的痕迹,这便只剩下两种原因。一是他师尊醒来,主动离开,二是泽川受伤过重,神识受损,消失在禁渊。
无论哪一种,都是慎楼不愿看到的。
心魔在他脑海里翻云覆雨,恶毒的讥讽迎来来袭,但慎楼却根本不予理会。此时的他,几乎陷入了一种定型思维,不断责问自己,如果是第二种情况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