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坐在床边,将贺听风的手贴近自己的脸颊,赤红着双眼,不知师尊醒来之后,该如何求得对方的原谅。
“哟,这么久不见,都成爱哭鬼了?”头顶幽幽传来一声男音,慎楼微愣,随即抹了把脸,从床边站起。
他倒是没有直接与其对话,而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看上去很担心吵醒师尊。好在贺听风睡得很沉,竟然没被惊动分毫。
裴颂挑挑眉,朝着那床榻上的男子瞧上一眼,复而挤眉弄眼示意慎楼:他就是你的心上人?
慎楼并不想搭理他,直接上了手,将其推出门外。宣染恰巧也等在殿外,只觉百无聊赖,如今总算得见慎楼面容,他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愉悦起来。
脆生生地叫了一句,接连拜礼:“尊主。”
慎楼颔首,复而转头将视线放在裴颂身上。他似乎也有些难以启齿,分明之前想见神医,是为了瞧瞧师尊为何失忆,但偏生贺听风莫名其妙恢复记忆,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与裴颂相识多年,几乎只要经过眼神交流,两人就能得知对方在想些什么,裴颂不禁勾唇揶揄:“看你这模样,是还没把人追到手吧。我可先说明,我只负责治病,业务范围不包括红娘啊。”
慎楼无语,完全不想搭理嘴欠的裴颂。
唯独宣染离在一旁,听得是云里雾里,他挠挠脑袋,半天都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不急。我想先问问你,可有令人起死回生的药物?”慎楼想起董宜修死后,表情难看的邹意和师尊,忍不住将希望寄托在裴颂身上,毕竟传闻中,这家伙可是能活死人肉白骨。
从慎楼口中听到这般异想天开的话语,这还是头一次,裴颂忍不住笑,又觉得对方是疾病乱投医:“我是治病救人,不是起死回生。”
看着慎楼瞬间黯淡下来的眸光,裴颂矮了矮身子,凑上前,小声问他:“怎么,是里面那位得了重疾?”
师尊无端被咒,慎楼白了他一眼,立时摇头否认。他似乎在心中联系了无数遍,才最终将口中的称谓道出。
“是我一个小师弟。”慎楼顿了顿,“他很勇敢。”
“这辈子能听到你夸别人,可真是难得。”裴颂的神色似是有些稀奇,但他对于死人已故之人也无力挽救,只好再次摇头,“若你叫我来是为了这事,那只能恕我无能为力。”
“……”
交谈的两人不曾压抑声音,于是主殿之内,贺听风也不免被惊醒。仙君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目还是熟悉的无上晴。
他静躺上片刻,脑内还在不断循环方才所做的梦,正打算坐起,只听见门外的男音有些耳熟。
同梦境中让他献出自己的声音别无二致,贺听风静听了片刻,果断决定掀开被褥,走出门外。
殿门开启声起,吸引了本在交谈的慎楼两人的注意,纷纷转头看去,之间缝隙中显露出一雪白身影,银发搭在肩侧,脚步不急不缓,面上清冷孤傲,仿佛仙灵踏进人间。
慎楼的眼神长久地停留在师尊身上,完全挪不开眼,裴颂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转头看见好友这般痴恋眼神,嘴角抽搐,唏嘘不已。
宣染很少出十方狱,此番也是他头一次来无上晴,何曾见过气场全开的仙君,只觉得修魔的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
少年下意识躲在尊主身后,继而探出一颗脑袋,小心翼翼地窥探来者,于是乎,神医的表情显得更加怪异,莫名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
等到贺听风走近,慎楼才揣着一颗忐忑的心,朝向对方:“……师尊。”
他怎么会忘记,自己不久之前还“假借”心魔之名大逆不道,甚至将师尊锁在主殿,沦为自己的所有物。
慎楼这一声,唤得是既不安又愧疚,几乎不敢抬起头来,却又舍不得错过贺听风任何的表情,害怕今日过后就再无法与人相见。
但仙君的注意力却不在徒弟身上,而是率先看到慎楼身后那颗脑袋。少年面容稚嫩,两颗黑如话梅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有那么一瞬,贺听风觉得自己是看见了董宜修,但刹那过后,才知这少年与那小孩样貌相差太大。
贺听风收回视线,面向徒弟略微点头,从表情上并不能看出喜怒。但慎楼就是觉得,师尊可能在埋怨他监禁自己,于是连多余的话都不肯再说。
他脸色难看了下,沉默地垂下头去,无意识间,眼眶已然微红。
但贺听风的注意不在于此,他还在寻找自己睡梦中出现的男音,略过徒弟身后的瑟缩少年,在场只剩下离得略有些远的青年男子。
脸色白得像雪,显而易见的病态。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最终还是裴颂率先败下阵来,将背着的手放下,拱手于前:“在下裴颂,见过仙君。”
这嗓音与记忆成功吻合,依照回忆,仙君也推测出了对方的身份,随即同样拱手,面朝对方行礼:“裴神医。”
这倒是令裴颂有些讶异,轻笑起来。
“我什么都没说,仙君就猜出来了,看来慎楼这小子没少吹耳旁风。”
慎楼眼疾手快地一手肘打向裴颂,以免对方说出更多不合时宜的话语。
裴颂对慎楼的出其不意早有准备,自然地避过了这一击。
贺听风看着两人视若无人的玩闹,差点没绷住表情,心说现如今的神医,都是这般幼稚童趣?竟还会跟比自己小百余岁的人嬉笑打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