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侯的罪说起来没有那么重,本该连累不到旁人。只是事后墙倒众人推,在御史台和大理寺的推波助澜之下,又陆陆续续找到了这个簪缨大族中不少被掩埋的罪行,真真假假早已叫人百口莫辩,最后宗族之中的确剩不下几人了。
“旁支小辈不算,若论五服之内,还剩下了……母后和我。”
许后被废,关在了那个暗无天日的永巷;而他才是唯一被择得干干净净的那一个,圣人似乎全然不在意他身上那一半许家的血脉,五年间将他那被群臣攻讦的储位护得稳稳当当。
他曾偷着去永巷看过废后几次,失了家族和权柄的女人不复从前的贵气雍容,被磋磨得只剩下一副失意躯壳。
许是不愿让李裴看到她狼狈模样,又怕连累了他的太子之位,许后在半月后发了几次疯,叫李裴再不要踏入永巷半步;只是将李裴赶走前,又魔怔般拉着他的手喃喃着:“难道是许家的罪过吗?明明是他自己的罪过……”
李裴当初听不明白。
而直到现在,也依旧不明白。
这句之后,两人果然默契地再没开口。李裴只是看到了福南音面上闪过些极其复杂的神色,却又半句话没说。
他似乎在消化着方才的信息,将脸埋在了锦被里,遮挡住了一切得以窥探的神情。李裴能听到他扑在缎面上的轻缓鼻息,一滴滴落入榻上的发间的水,再就没有其他声音了,屋中安静得吓人。
李裴呼了口气出来,他猜不出福南音心中正在想什么,而随着一分一秒过去,这样的未知叫他越发不安。明明他将自己所有知道的事半字不漏地透露给了福南音,便是再没有给自己留半分退路。
原本想着不论福南音给他的结局是好是坏,他都认了。不说许家是不是当真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对不起他们一手扶植的圣人,单是对宁胥和福南音而言,却是有罪的。
只是这一刻,在榻上之人半晌没有回应之际,李裴却有些后悔了。
为什么非要在今日?
他们二人……甚至还不曾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
又过了半炷香,李裴终于忍不住。
“你……饿不饿?”他话中带着小心翼翼,“我叫人送些吃食进来好不好?”
许久没说话也没有动作的福南音终于低低“嗯”了声,听不出半分情绪。李裴便踟蹰着从榻边上站起来,往门口走。
“李裴。”
被叫到之人开门的动作一颤,“怎么了?”
“安平侯与许后……是亲兄妹吗?”
李裴愣了愣,想到曾经百年大族中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名义上是,不过当初许家大房嫡子夭折,安平侯是从二房过继后才承袭了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