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讲了个没头没尾的故事。子虚还给了他好几个馒头。这几馒头可是救了他全家的命了。他心里感激子虚,又无以为报,今日出去卖货,特意绕到那个村庄,向那个叫大有的村民打听起那个女鬼和孩子的事。
大有先前不肯说。石守信也没办法,挑了担子便离开了。出了那个村子没多远。大有又追了上来。向他打听那女人长什么样?怎么了?
石守信就把自己看到的和他说了。大有蹲在地上就哭。哭罢了,告诉石守信。前些年这一带闹饥荒,他们一家人和村里人一样出门去逃荒。后来不知怎么他就和家人失散了。
那几年天灾人祸,加上妖魔横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大有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家人。回到家来,家里也是空无一人。他就以为家里人连同妻小都死了。
就想着出门去找找她们娘儿们的尸骨,免得她们做了孤魂野鬼,不得超生。大有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天晚错过了宿头,荒郊野外的正无处存身。忽然看见一个小庙。就过去敲门。庙里住着一对落难的夫妻,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儿。
世道艰难,生存不易。人们总是乐意收留一个漂泊的人的。
大有把自己的经历和那对夫妇说了。几个人窝在破庙里唏嘘了一阵。
谁知那夜忽然刮起怪风,将庙顶刮去。黑夜中不知什么怪物,将那夫妇二人掳去。仓惶中,大有拉着那女孩儿藏在神台下面才躲过一劫。
两个劫后余生的人,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
大有寻思家里也没人了。就带着那女孩儿去到最近的一处市镇讨生活。这一过就是二三年。还生了一个儿子。忽然有一天,从家乡少来音信,说家里人都还在。让他回去。
他当时喜不自禁。立刻收拾了家当就要带着妻子回来。不巧,妻子又怀孕了。走不了远路。大有思家心切,就安顿好妻儿,自己先回来了。
谁知,到了家里,看见妻儿俱全,又是高兴,又是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和妻子提起外面那个媳妇。这个时候,大有父亲病逝。大有就先着手料理父亲的后事。父亲的后事刚完,母亲又病倒了。父母就大有一个儿子,大有日夜侍奉在病榻前。等到把母亲养老送终。已经过去了二年多。
这二年多,外面这个媳妇连一封信都捎来。大有心里就疑惑,是不是她久等自己不回改嫁了。如果是那样,他就去把孩子领回来算了。于是,他就托了个说辞去找那个媳妇。
可他无论如何找不到先前落脚的那个小城镇。那个地方就跟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大有直到现在,每每想起都觉得自己那几年是做了一个梦。如果不是石守信打听,他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往外说。
大有向石守信打听那母子三人的下落。石守信哪里知道。不过,看他一个大男人哭的挺伤心。石守信答应给他打听打听。这年头,鬼怪出没,大家又是惧怕,又是忌讳。轻易不敢提起的。
石守信也只是口头上安慰、安慰他罢了。
子虚听了,望着外面渐渐黑暗下来的天空发了一会儿呆。仿佛能感觉到大有那痛苦的心境一般。
石守信吃完干粮,看看门外天色,向子虚道:“子虚姑娘,这个时候大约不会有人上门,还是早些关了吧。”
子虚起身,把大门关闭。石守信走街串巷一天了,很是疲惫。因为由他在,子虚也不好整夜坐在这里。嘱咐了他两句,就上楼了。
客栈外,星光突暗。丝丝袅袅的雾气缓缓升腾。女子幽怨的声音在四处飘荡:“祖容……你在哪儿……祖容……”几息之后,有渐渐远去。直至遥不可闻。
子虚心中咀嚼着‘祖容’这个名字,心虚久久不能平静。可惜脑袋里空空,丝毫想不起何时见过这个叫‘祖容’的人。
在距离客栈不远的地方。不归路和红尘相接之处。道路两边显露出一片黑峻峻,一望无际的森林。林中迷雾翻腾,妖气冲天。
子虚从识海中凝神看去,见里面妖物丛生,鬼魅聚集。知道这就是陆红果说过的那个林子。也是先前宇清平沉睡的地方。没了宇清平的压制,这个林子彻底显露了出来。
林中妖邪失去了禁止自然会肆无忌惮起来,对周边的凡人是不小的威胁,但是,与此同时。这里的妖气也会引来历练,寻宝的修行之人。阴阳相生,善恶相济。妖邪昌盛之地,必是灵慧汇集之所。最易产生天材地宝。只怕到了那时,连凡人都忍不住要搀和上一脚。
此林失去禁止,却也失去了保护。那些妖邪肆无忌惮的同时,也要担上随时丧命的危险。
天亮时,雾霭尚未全部褪去。客栈门前的小山包上尚有浅薄的雾气氤氲。石守信感念子虚收留之情,帮着收拾了厅堂,打开大门。
往门前一看,不由楞了一愣:“咦,咋一夜之间长出那么老大一片林子呢?”
子虚看了看不远处枝干崔嵬的树林,笑道:“那林子不一直在那里吗?哪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
“是吗?”石守信疑惑,这条路虽然是第二次走,可他明明记得这道路一边是小山包,一边儿是荒野来着……
子虚笑道:“再不能错。从我第一天在这里开门,这树林就在这里。”
石守信见子虚说的斩钉截铁,不像是戏话。又想想,除非是神仙,要不然谁一夜间能变出这么大一片林子。看那林中的树木,棵棵参天耸立,没有个千儿八百年绝对长不成。可自己也不至于眼花到这么大一片林子都看不见吧?
石守信怀揣着不解,辞别了子虚上路。走了一程,明明没感觉到脚下的道路拐弯,再看时,那林子已经被自己抛到了脑后。他想了想,有些明白了。感情,那林子看着离客栈挺近,就在路边的样子。其实,和自己走的这条道儿根本不在一个方向。自己走得这条道儿就不从那林子边过。难怪自己不曾留意呢。
世人就这样,对于不能理解的事,多半就会想当然起来。石守信也不例外。他自以为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挑着担子回家去了。
隔了几天,郑客来访。他是特意来感谢子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