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致问完这话以后,自己也呆住了。她说,别对她这么好。他问,为何?难道他不是应该先否认自己对她的好,告诉她,自己对她好,只是出于一个大夫对病人的正常关怀吗?可他那一刻压根儿没想到这些,只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潜意识里,他已经默认了自己对她的好,默认了自己打破从前的冷漠,变得有人味起来。可他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迟苏的正面回答。他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只是勉强地扬起了唇角,用拙劣的演技对他道:“没什么,我就是一时脑子没转过来,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闻言,他也不去拆穿,只是垂着眸子,仔细看去竟然有些落寞的意味。再抬头时,他换上了平时的温和笑容,再次舀了一勺药递到她唇边,若无其事地说道:“嗯。先把药喝了吧。”迟苏没拒绝,只不过后来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喝完了药,她不想躺着,便坐在那儿发呆。云致喂完了药似乎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只是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本书,安安静静地看着。偶尔书页翻动,发出细微的轻响。迟苏微微扭头,听着书页摩擦的声音,本想问他为什么待在这里,不去义诊的话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说,大抵只是因为不想打扰这一份和谐中透露着微妙的静谧吧。直到鸿旭抱着一个盒子进来,朝着两人道:“公子,迟姑娘。方才门口来了个少年,说他是隔壁小作坊的,前些日子公子和迟姑娘在那儿捏的东西做好了,这就给送过来了。”迟苏闻言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去,云致亦放下手中的书籍,示意鸿旭把盒子拿过来。打开盒子以后,排成了一排的瓷娃娃瞬间映入眼帘。迟苏虽然看不见,但是她还是有些兴奋。她捏的皮卡丘什么的,终于做好了!云致看出了她的兴致,将她捏的那几个小东西往她手边递了过去,笑道:“很可爱的小东西。”迟苏弯了弯唇,把那几个小玩意儿挨个摸了个遍,然后把里头的皮卡丘拿了出来,爱不释手地摸了摸,依依不舍地递给云致:“这个,送给你。”后者脸上的笑容一顿,有些不可思议地接过那个黄黄的小玩意儿,问道:“为什么给我,你不是……”很喜欢它吗?“心爱的东西,送给感激的人啊!”她说得理所当然,完全不知道听到她这话的人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对了,你捏的到底是什么呀?”她有些好奇地卷曲了一下食指。那天在小作坊里的时候,他就藏藏掖掖的,一直不肯说自己捏了个什么。问了几次他都不说,她也就没再问了。可现在,她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了。云致垂眸看着盒子边边上那个自己捏的东西,递到她手边:“你猜猜看?”她微凉的指尖落在冰凉的瓷器上,顺着它的纹路来来回回试探了几次,最后不确定地问道:“你,捏了个瓷娃娃?”“对。”“可是这个瓷娃娃的脸,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呢?”她兀自嘀咕道,看不见云致满眼的笑意。见她皱着眉头半天没发现,他道:“因为,瓷娃娃眼睛上,有一条白绫,跟她的心一样,纯白无暇。”白绫?一瞬间明白了,迟苏指尖微微一顿,缓缓伸手摸了摸自己眼睛上的白绫,笑了笑:“云致,你该不会捏了一个我吧?”“嗯。”他回道,“我没有你那样的手艺,只能照着身边的人捏了一个。”那个时候,你正好在我身边。一切,都那么刚好。迟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开玩笑地说道:“等我眼睛好了,我一定要看看你把我捏成什么样儿了!要是捏得不好看,我也去捏一个丑丑的你!”见她似乎又变回了那个豁达乐观的迟苏,云致眸子里浸满了点点笑意:“好。”——夜里,云致正伏案写着什么,他手边摆着迟苏说的“皮卡丘”。写到一半,他余光不小心瞥了一眼皮卡丘,轻轻笑了笑,将它拿在手里抚摸了一阵,然后慢慢放下,继续写。写完之后封好,他叫来了鸿旭,让他把这封信送出去。“公子,为何突然联系姚先生?”鸿旭挠了挠头,不太明白。姚先生就是神医谷的谷主,江湖人称其为“再世神医”。同时,这人也是云致的师父。姚老头这一辈子就收了两个徒弟,可他对待徒弟的态度看起来真是不负责任极了!平日里,你基本上不会在神医谷里找到他。若是一不小心看到他了,一定是他没钱喝酒了!而且,这姚老头一旦见到自己的两个徒弟,就跟看到了什么可怕的瘟疫一样,避之不及!两个徒弟要是问他医术上的问题,他就随手扔下一本医书,然后悠哉游哉地跑出去继续浪了!所以啊,平时两个徒弟都看不到他的影子,更别说其他人了!说起来,还是因为姚老头这样的“不负责任”,云致和自己的师弟已经很久没有同师父联系了。如今贸然向神医谷送信,鸿旭才会觉得奇怪。然而云致的目的不是找姚老头,而是有别的事情要让神医谷里的人帮他做。“我这边药材有限,想让谷里送些药材过来。”他将桌上的笔墨纸砚收拾好,又嘱咐道,“你让送信的人快些,七天之内,我要看到信上的所有药材!”鸿旭回忆了一下药房里成堆的药材,虽然一点儿都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去派人送信了。云致起身,手里捏着冰冰凉凉的皮卡丘,脑海里全是迟苏弯着唇,笑意盈盈的模样。她说:“云致,谢谢你。”她说:“我希望,你能够喜欢。”她说:“心爱的东西,送给感激的人!”她的笑容那么明媚,那么有感染力。他想:她的眼睛,一定很漂亮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