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婆婆看着许勋安着急又说不出话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早就听说这人有些才华,眼下初一见面她就觉得这人沉不住气,这样可不好。像她,当初就是太过自满不懂收敛,一不小心就被人利用的彻彻底底,还让自己深陷牢笼般的境地。
“年轻人,什么你我的,有些事心里知道就行,不用说出来。我在这个世界活了近一百年了,对这里的世界观比你了解,不要高估古人的思想境界,不要以为自己有智商上的优势,更不要让人知道你的秘密,再亲近的人也不行!”
这些都是她经历过的血的教训,就像小时候读过的《渔夫和金鱼》的故事,原本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付出与回报的故事,可是小金鱼不理解人心,养大了渔夫和渔夫老婆的贪欲。
“长安城的规划和设计都是你弄的吗?你为什么会留在后宫,你是宫女吗?还是宫妃?难不成是女医?”许勋安有很多话想问如婆婆,想到永隆帝虽然让陆六带他们过来,却十分不情不愿不信任,特意交代不要多说多问。
还有一路的荒凉,这是皇宫,这位前辈是被关进冷宫里了吗?他心里萌发出要把前辈带出宫的想法,毕竟是同乡,唯一的一位同乡,他特别想亲近她。
“看你住的环境,可见你在后宫混的也不好,干脆跟我们出宫吧!”出了宫再慢慢聊,这位可是会医术的前辈,他现在最佩服的就是医者,有技术的医者,比那些只会开药不管疗效的太医强太多了。
他并不知道如婆婆也不是专业的医生,她只是怕自己死的太早看不到大齐的灭亡,所以下功夫钻研医术。眼前一瓶简单的盐水,她不知在多少宫女太监甚至宫妃身上试用过,才找出效果最好的配置方法。
“你以为你是谁,小子,你最好听我的劝,不要太看重自己的才华,不要太张扬,否则你的下场说不定比我也好不到哪里!
我跟洛儿有一些缘分,才出手帮你们一把,你带这孩子出宫吧!如果可以,我愿意等着你们回来。”她相信前世洛儿曾经陪了她十几年的岁月,在这孤寂的后宫,有人陪着真好,她愿意相信洛儿的话,也愿意满足她的心愿,至于以后如何,全靠他们自己了。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洛儿,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唐瑛没死,黄河渡口的事不过是我让乐黄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皇上疑心重,唯有确信唐瑛死了他才能放下戒心!”
“如婆婆”躺在床上的洛儿早就醒了,不过喉咙疼的说不出话,而且迷迷糊糊不太清楚自己在哪里,听见他们提到阿爹的名字才睁开眼,忍着疼痛哑着嗓子问道:“你——咳咳—你说的是真的吗?”
还没等如婆婆回答,就听陆六在门外喊了一声“水烧好了!”如婆婆安抚地拍了拍洛儿,点了一下头。
许勋安推开窗子,陆六远远地站在鹅卵石小径上,离着门窗不远不近的位置。他倒是个妙人,知道里面的人再讲话,也不靠近门窗,只远远地喊一声,好像给屋内说话的人提个醒似的。
“有劳陆公公端过来吧!”许勋安客客气气,陆六也不耽误,打了一盆水端进寝室,只说了一句“耽搁久了皇上恐怕会着急的!”就退了出去。
许勋安跟如婆婆对视一眼,他怀疑陆六也是如婆婆的人,她却摇了摇头不再多说。用陆六端过来的水拧了毛巾给洛儿擦身体,等擦了一遍,一瓶吊水也挂完了,洛儿的烧已经完全退了下去。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许勋安凑近了看,竟是玉石做的,里面分了好几个格子,装的都是药丸。真是暴殄天物,用玉石做药盒,不过这样倒是能保鲜,玉石本身就是寒体物质,还能隔绝外面的空气,也亏得这是宫里,才能得到这么大块玉石。
如婆婆喂洛儿吃了一种绿色的药丸,又用小荷包装了几颗交给许勋安,让他每日给洛儿喂一颗。许勋安凑近鼻端闻了一下,竟是药味很浓,竟是蒲地蓝的味道。
这前辈真是位能人,让许勋安佩服的五体投地,还想再跟她说些什么,可是前辈却一副不与交谈的模样,给洛儿裹上一床小被交到许勋安手上,就把他们赶了出去。
陆六落后了一步,赶紧挪着小碎步跟了上去,如婆婆却伸出手臂栏了他一把,把一个纸包交到他手上:
“陆公公恐怕是有脚气病了,把这个添在盆里泡脚,七天就能痊愈!”陆六大吃一惊,这是他的隐疾从来不敢让人知道,每到春秋换季的时候他的脚趾缝里就会长水泡,他们又不得休息,有时候痒痛难耐只能忍着。
这是什么神仙高人,竟然连这个都能看看出来,顿时受宠若惊,也不害怕了,伸手接过药包,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就差五体投地了。他刚刚在灶房可是见识过,这位虽然不用宫里的供应,可是灶房里一应粮米菜肉都不少,报不成自己在留仙宫种地了,养点活物似乎也不难,毕竟留仙宫占地那么广,也没有人敢靠近这里。
经过这么一次,他就觉得这位也是人,吃着人间烟火了,不是外面人私底下传的什么“鬼尸”,瞧瞧她这双手,完全不像她的脸那么光滑,满是老茧伤疤。
他当然不敢细瞧,匆匆地接过药包塞进袖子里,躬着身就想走,只听那位在身后凉凉的说一句:
“陆公公是个聪明人,一定知道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这宫里冤魂很多,希望陆公公别让自己死的不明不白!”
陆六一个两条腿一软,差点趴到地上,刚刚还心怀感激,这是恩威并重啊!忙不迭地点着头拍着胸口出了留仙宫的侧门,这一趟差事办的,简直要连魂给吓丢了。
永隆帝让他跟着本就是要监视的意思,咱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一直拘着这位。如果是有罪的,或者赐死,或者流放,或者打一顿板子赶出宫。这位又不是皇上的宫妃,为什么一直被拘在宫里?
他不知道,也不敢问,这会他总算知道了点什么,不过就算知道再多也要坚决忘掉,在这宫里活着,不需要知道太多,也不需要说太多,在回泰华宫的路上,他心里已经盘算着要怎么给皇上汇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