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完了,又去看了看已经睡下的顾清芜,刚出来就有下人回禀道:“夫人,前边来人了。”
李氏瞧了一眼沙漏,已是彦夜时分了。不由奇道:“这个时候怎么还有客来?”
“来的是位小公子,说是威远将军卫家的。”
李氏心里一动,走去前厅一看,正是卫彰,他穿了一身内廷侍卫大红褶的锦绣外袍,边沿处绣着黑色云纹,因尚无实职官位,便只在腰间系了蓝雀玟样绶带,即便如此,立在屋子正中,整个人也是气宇非凡,朗如星月,若不是手里还提了个獐子,咧开嘴冲着李氏一笑,真让人一时不敢认了。
“顾伯母好。“卫彰提着獐子略拱了拱手,道:“我听母亲说顾大姐姐来这边养病,特地带了刚猎到的獐子来瞧她。”
李氏颇有些无语,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微笑道:“你顾大姐姐已经歇下了,我代她谢谢你,只这獐子肉不好克化,她这段日子怕是吃不了这个,你还是带回去和你那些同僚一起吃吧。这别院里还藏着不少好酒,也一并起几坛带去。”
卫彰似是没想到一般,愣了愣,道:“这,已经歇下了?”又嘟囔了一句:“我就说那帮小子故意拉着我误事儿,哎,回去要好好骂他们一顿。”
李氏听着不由一乐,乐完了心里却是一叹,虽不过是十四岁的少年,个子比自家顾澈还要高些,面貌清秀俊逸,浓密的剑眉下,那双眸子坦然澄澈。
卫彰想了想,把獐子放在了一旁,又一拱手,道:“是卫彰忘了看时辰,这就不叨饶伯母了,这獐子还是留下,伯母带回府去让家里人尝个鲜也好。我这两日随着皇上在梅山行猎,倒时候再抓点好克化给顾大姐姐送来就是。”
他说完转身就走。
李氏喊不住他,只得让人把獐子收拾下去。随侍她的霍嬷嬷在一旁瞧了半天,又暗暗打量了李氏神色,低声道:“夫人,我瞧着这个小卫公子,莫不是对咱们姑娘有意罢?先是一声不吭就把张钰打了,这会儿咱们刚到庄子上,他又巴巴的赶来送东西。”
李氏道:“若说前几日那事儿,我还只当他是小孩子脾气,一言不合就闹点事情出来,今日……”
她也不能肯定,毕竟卫彰小了顾清芜有两岁,虽然和王氏交好,两个孩子也不是没见过,可是当初顾清芜刚定亲那会儿,也没瞧他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霍嬷嬷道:“这小卫公子论起来,确实不错,虽比咱们姑娘小了点,但是无论出身还是人品样貌均不差什么,再者小的又不算太多,无碍的,若是他真有意,夫人不妨和卫夫人那边探探口风?”
“唉……“李氏叹了口去,颇有几分怅然,道:”还是让清芜先在这里安静养病……”如今她是有些怕了,万一再弄巧成拙……这事儿还是慢慢来罢。
李氏第二日一早陪着顾清芜用了早膳,看她精神的确比在府里好了许多,心放下一些,又嘱咐一番,才离去了。
顾清芜没什么精神,送走了李氏,便在屋子里歇着。只是不在侯府,她眉目间的郁气散了一些。
午饭也是用了些简单清淡的,用罢了饭,晓月等几个丫鬟围在罗汉床边上,给她裁制夏衣。顾清芜想着既不必请安见客,便松松的挽了头发,一概珠钗都去了,又换上件浅青色的交领缎袄,一边听着晓月几人说话,一边拿了本书歪在罗汉床上看。
“我昨日听庄子里的人说,梅山皇庄那边种了好大一片牡丹,都望不见边际,如今打了骨朵儿了,再过两日就要盛开了。”晓雯是顾清芜另一个大丫鬟,她觑了一眼顾清芜的神色,见她似乎在听着,继续道:“姑娘不是爱画画吗,皇庄离咱们不远,到时不如去看看,这花要是能入了姑娘的画,那也不枉开这一季了。”
顾清芜看了几个丫鬟一眼,众人面上一副期盼神色的瞅着她,她微微点了点头,道:“到时候再说罢,也不知那会儿我这身子能不能好。不过也无妨,左右是在庄子里,我不去,你们自去玩儿上一日也好。”
“我瞧着姑娘气色好了许多了,这才来庄子一天,就能这般,到时候必定大好的。若是姑娘不去,我们几个也没什么意思呀。”玉竹笑道,她是二等丫鬟,在府里一边不在跟前伺候,只是来了庄子活计少了些,便帮着裁衣。
晓月看顾清芜并没有多少兴趣,道:“这也不急,到时候姑娘好了自然愿意出去逛逛。不过说起咱们姑娘的画,我倒想起今日一早起来,瞅着庄子里养的各种禽鸟可真是不少,咱们种的花树多,还引来了不少外面的鸟来争食呢,胡嫂子拿了一把小米洒在地上,鸟儿们埋头就啄,也不怕人的。姑娘不是临摹那个什么珍禽图,说好些鸟儿都没见过不好画出神韵,如今正好看看?”
“你说的是黄公的《写生珍禽图》。”听了这话,顾清芜好歹起了些兴致,放下书本道:“如此去看看也好。”
几个丫鬟找出了一件薄大氅来给她围上,扶着她到了廊子下面,取出软垫给她铺好,让她坐下。廊子下种着一棵桃树,此时桃花虽尽了,但是叶片长了起来,细碎的绿荫下,果然有不少鸟儿还在寻着剩下的小米粒。
顾清芜瞅着鸟儿叽叽喳喳,不由出起神来。
卫彰到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么一幕。顾清芜裹着件月白色绣细碎梅花图样的大氅坐在廊子下,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些青白色的裙角,恰似染些涩青的白色菡萏。鬓发浓密如云,松松的垂在细白的脖颈处,更衬得肤色晶莹,美如暖玉。一直知道顾清芜容貌在京城可谓是无出其右,但是小时候她老揪着他的耳朵教训他这个,教训他那个,他怕她还来不及。后来渐渐大了,那个揪他耳朵的顾大姐姐变得端庄,他心里老觉着隔了一些什么,有点遗憾似的,却慢了一步才反应过来这情绪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