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那就依大嫂的。”王夫人还能说甚么?她就算再迫不及待的想要国子监监生的名额,也没有浑到这个地步。
重孝期间谈婚论嫁,那是将整个家族往死里逼呢!莫说凤哥儿如今年岁尚小,哪怕真的是老姑娘了,那也只能私底下悄悄的相看,等出了孝期再另行聘嫁。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俩孩子年岁都小。还有一点,以荣国府的规矩,长兄未娶,身为弟弟是绝不可能越过哥哥将亲事定下来的。因而,王夫人只在心头暗道,除非她儿子能顺利进入国子监,要不然绝对不相看亲事,逼着琏哥儿也跟着往后挪。只这般想着,王夫人的心情才略微好转了一些,又说了两句场面话后,便笑着告辞离开了。
九月底,王家大太太徒然离世。待十一月中旬,王家出殡,诸亲朋好友皆前往送殡,亦有重情重义的人家摆了路祭,为逝者悼念。
直到十二月,荣国府又陷入了另一阵忙碌之中,却并非为了年关一事,而是为元姐儿挑选教养嬷嬷。
甭管荣国府是否式微,若仅仅是寻几个出宫的宫女,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然而,贾母并不满足于此,在她看来,小小宫女并不济事,毕竟但凡有能耐些,得了主子青睐的,定能在主子跟前留到五十岁,而非二十五岁就出宫了。当然,有些宫女急着出宫是打算嫁人的,这些自是另当别论,毕竟她们是不可能来荣国府当清客的。而那些并不嫁人,年岁又不大的,则完全不被贾母看在眼里。
几番折腾下来,荣国府内倒是多了四五个人,却没一个是入了贾母眼的。直到小年夜当日,贾赦领着一个年岁约莫五旬的嬷嬷,回了府里。
“我说你们到底在折腾个甚么?连圣上都听说了,你们能不折腾吗?咱们家又不缺使唤的人,好端端的,又是临近年关,寻甚么下人?”贾赦满脸不耐烦的出现在了贾母跟前,又拿手指了指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嬷嬷,极为勉强的解释道,“具体的缘由我也不知晓,所以不用问了。这个嬷嬷是原本储秀宫里的,圣上送予我的。”
忍了又忍,贾赦仍没能忍住,吐槽道:“我这辈子就没那么丢人现眼过!临近年关了,圣上当着一屋子皇子皇孙们的面,赐了我一个老嬷嬷!!这叫个甚么事儿嘛!反正我不管了,这人送予老太太您了。记着,别往我房里塞,我跟她八字不合!”
说罢,贾赦立刻转身跑得无影无踪。倒不是他矫情,而是就这么一路过来,老嬷嬷已经从言行举止方方面面对贾赦进行了无情的抨击。
贾赦:…………老纸是朝廷命官,不是储秀宫里待选的小主!!
于是,贾赦麻溜的跑远了,只留下贾母同老嬷嬷面面相觑。好在贾母不是贾赦,非但更为靠谱,且她很快就明白了长青帝的用意。
荣国府虽已式微,可到底是太|祖当年御封的四王八公之一,想来即便是长青帝,也不曾完全放松了警惕,仍时时注意着荣国府的动向,这才会有了如今这番赐下宫中嬷嬷的举动。当然,这番举动一方面说明了长青帝仍很重视荣国府,可从另一方面而言,又何尝不是时刻监视着荣国府呢?
可贾母是甚么人,自信心爆棚都是说轻了,一听说眼前的嬷嬷是由长青帝赐下的,登时激动的满脸堆笑,忙不迭的使人看座,让嬷嬷坐下,又细细询问了嬷嬷的名姓该如何称呼,以及先前在宫中的职位等等。
“老奴姓姜,老太君只管唤我姜嬷嬷即可。”
姜嬷嬷早已将贾赦以及贾母的神态看在了眼里,若说贾赦只是满不在乎中带着一丝不耐烦,那么贾母便是谄媚不已了。不过,有一点可以确信,这对母子俩皆不曾对长青帝赐下她的做法感到一丝一毫的不悦,或者警惕。也就是说,这对母子俩要么就是忠心到完全不怀疑长青帝的用意,要么就是愚蠢到一点儿凑不曾察觉到任何异常。
呵呵,正常情况下,帝王会特地给臣子赐下一位宫中出来的老嬷嬷吗?旁的不说,就不怕她自带通信渠道,将荣国府里所有的事儿尽数卖予长青帝?显然,贾赦和贾母都不曾往那方面去想,或者是真的不在意。
甭管怎么说,姜嬷嬷算是在荣国府内住了下来。她的行囊并不多,只一些从宫中带出来的细软,这还是她多年积攒的月钱以及上头贵人主子们给的赏赐。至于日常用品,反而少得可怜。自然,贾母是万万不会亏待她的。
只一声吩咐,贾母便命人在最短时间内备齐了所有的一切,且样样都是极为精致的。贾母素来崇尚奢侈,她院子里的东西就没一样不好的,甚至为了给予姜嬷嬷最大的体面,贾母还将前不久刚补上来的新的珍珠给姜嬷嬷使唤。
对此,姜嬷嬷欣然接受,并在次日一早就开始细心教导元姐儿了。
还没两日,元姐儿那头尚看不出任何进展,倒是迎姐儿一脸崩溃的奔回了荣禧堂,且一见着那拉淑娴就不管不顾的扑了过来,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好端端的,哪个欺负了你?”那拉淑娴头一个反应就是十二又折腾人了,不过很快她就想起来了,十二早在小年夜之前,就去了张家,至今尚未归来。可除了十二还有谁那么无聊,跟一个小胖丫头为难呢?
“嬷嬷打人!”迎姐儿抬起了头,面上还挂着眼泪珠子,可怜兮兮的控诉着。
“甚么?”那拉淑娴微微一愣,恰好这会儿容嬷嬷走了进来,闻言也是一怔。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后,立刻一唱一和的追问了起来。
那拉淑娴道:“哪个嬷嬷打人了?让张嬷嬷随你过去,给你出气可好?”
容嬷嬷便紧接着道:“对,我最厉害了,保准打的那人哭爹喊娘。姐儿快告诉嬷嬷,谁打你了?”
俩人皆认为是荣庆堂不知哪个不长眼的暗中欺负了迎姐儿,毕竟迎姐儿素来都是一副娇憨的模样,性子迟钝不说,连话儿都说得不是很利索,甚至因着同贾母并不熟稔,即便受了委屈也不会同贾母告状的。
不曾想,迎姐儿却道:“不是打二丫头,是打大姐姐!”
“大……你是说元姐儿?”那拉淑娴愣了一下,旋即才反应过来,“可是新来的姜嬷嬷?她怎么打元姐儿了?”
“就是新来的嬷嬷,二丫头都看到了,她拿着手板子,一下一下的打大姐姐。她还让大姐姐学走路,学行礼,不好就打,啪啪啪!”许是因着终于寻到了可以为她撑腰的人,迎姐儿倒是比平日里说的更利索了,不单说,还连比带划的,争取让那拉淑娴能尽快弄懂她的意思。
只是,那拉淑娴虽然很快就弄明白了,却只能一脸的无奈。
在她看来,虽说贾母身上有着诸多缺点,却还不曾老糊涂到连自己院子里发生的事情都不清楚的地步。想来,姜嬷嬷教导元姐儿礼仪,并责罚一事,贾母定然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如此一来,倒是苦了元姐儿,小小年岁不能娇养着,反而要吃那些苦头……
“这样罢,我领你去寻二太太,你可以同她说说。”那拉淑娴思量了一刻,仍觉得自己没有插手的立场,索性领着迎姐儿往梨香院去了,想着若是王夫人不知晓此事,让她尽快知晓也好,哪怕她早已知晓,大不了就是趁着年关将近妯娌俩说会儿话,左右如今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不过,据她的猜测,只怕王夫人应该是知情的。
正如那拉淑娴猜测的那般,王夫人确是知情,甚至在那拉淑娴寻过来时,直接敞开天窗同她说了实话。
元姐儿已经确定要入宫小选,因着如今尚未翻过年,所以不该算是六年后,而是七年后。毕竟,要明年开春之后,才有小选。而三年一届的话,今年是端闰四十九年,那么元姐儿入宫小选则是在端闰五十六年了。那年,元姐儿也不过才十四岁,在府里头金娇玉贵的养了十几年,却一朝送入宫中,干的是伺候人的活计,吃的是没滋没味的饭菜,连穿衣配饰都有着严苛到极点的规矩,甚至时刻都有着性命之虞。
面对无奈中带着一丝期待的王夫人,那拉淑娴只能保持着淡淡的笑容望着她。不然,还能说甚么?说深宫后院是吃人的地方?说大选都未必能求仁得仁,更妄论小选?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多说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