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王夫人因着昨个儿夜里并不曾休息好,故而有些起晚了。刚略略梳洗了一番后,就听得外头院子里小丫鬟的问安声,却是王家的二太太来了。
王夫人的面上微微闪过一丝不自在。
身为已出嫁多女且早就生儿育女的妇人,终日里留在娘家总归有些不像话。尤其如今贾政身陷牢狱,身为妻子的她却只躲在娘家,虽说并不曾真正的享清福,却也难免会惹来非议。偏生,别说是娘家的嫂子了,就连她的亲娘都不是甚么好相与的。这也是为何她在被父兄接回娘家后,只留住在客院里,而非往她出嫁前的院子里去。
而今个儿,怕是她回娘家多日以来,她娘家嫂子头一次过来探访罢?
“二嫂。”
听得门帘后头的脚步声,王夫人便已然起身,摆出了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面对着随后进来的王家二太太。
这王家,原先是有两位太太的,只是大太太在几年前就过世了,大老爷王子胜至今都不曾续弦,倒是被传为一段佳话。可熟悉王家的人都知晓,那不过是王子胜不愿意再多个人管束他罢了,况且虽说没了妻子,可他跟前的女人却是从未少过。对此,王家老爷子和老太太都懒得理会他,一副随他去的态度,毕竟王子胜有儿有女,即便不续弦问题也不大。
只是王夫人却对此嗤之以鼻。
真以为妻子的作用只有床榻上的那点儿和生儿育女?呵呵,也就是王子胜那傻子会这么想,换做旁人,哪个不知晓妻子最大的作用是管家理事?这要是家里头独一个儿子,那么问题确实不大,可想也知晓王家原就是二房胜过大房,若再少了一个当家太太,将来等王家二老百年之后,真能让大房顺利继承家业?
别闹了!
可惜的是,这些话王夫人虽然看得分明,却也无法轻易的插手。其实,对于两位兄长,她倒是没啥偏颇的,可到底王子胜无用,王子腾前途似锦,想也知晓哪个能得罪哪个不能得罪了。更何况,王家这点子事情能瞒得过王家老爷子这个老狐狸?既是不可能的,那便是在他默认之下的。再联想到王家的长孙王仁被宠溺得如同金玉疙瘩一般,活脱脱的就是王子胜的翻版,王夫人还有甚么是不明白的?
在心底里微微叹了一口气,王夫人打起精神来应对王家二太太。
岂料,王夫人只唤了那么一声后,还来不及说旁的话,就被王家二太太握住了双手,还被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饶是王夫人自认为近些年来城府深了不少,也被她唬得心里头直发颤。
半响,只听王家二太太忽的绽放了满面灿烂的笑容,朗声道:“恭喜妹子,贺喜妹子,妹子可是大喜啊!”
欢喜的话谁不喜欢听?尤其在贾政身陷牢狱之时,王夫人只道是贾政终于恢复了自由,今个儿赶早过来接她了。当下,王夫人心里头一松,笑着反问道:“哦?我又有何喜?”
“妹子又多添了个儿子,岂不是大喜?”王家二太太笑得见眉不见眼,仿佛真的如同喜从天降有些惊喜过头了。
于是,王夫人面色一沉。
倘若王夫人是个男子,那么她还能往别处想。可惜她是个女子,那么王家二太太方才那话里的含义也就不言而喻。
“二嫂您真爱说笑。”王夫人虽一下子心情落到了谷底,却也不至于跟个没心眼儿的小姑娘似的,直接开口跟王家二太太对喷。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她如今完全没有底气。
王家二太太性子虽很有问题,却不是一个会胡乱扯谎编排是非的人。简而言之,她会落井下石,却不会无中生有。如此说来,王家二太太方才所言全是事实,贾政不单有妾室了,居然还又添了个儿子?再联想到之前自己回京时意外发觉有孕,至此便再不曾去过汝州,也就是那边的小贱|蹄子趁她不在,暗中使了手段?
哼!
有命生,还不知晓能不能养活呢!!
“我可不像妹子你那般闲,来娘家一住就月余时间。我忙着呢,没工夫特地跑来这客院里头同你说笑。”王家二太太的性子确实有问题,准确的说应该是王家阖府女眷的性子都有问题。她们不是不会说话,相反每一个都格外的能说会道,特别能来事儿,然而前提却是她们乐意。反之,若碰上她们不乐意的时候,只一句话,就能把你噎个半死。
“是吗?”王夫人保持着笑容,心底里却怄得要死。
谁叫她嫁人只嫁了国公府既不能袭爵又不能继承家业的次子……
谁叫她的夫君折腾了好些年也不过混上了知州的位置……
谁叫她如今婆家那头完全靠不住只能来娘家避难……
如今的王夫人,只能忍,忍得心口发疼也只能咬牙忍着。不然,还能如何呢?她已经失去了婆家的靠山,除非准备回婆家伏低做小,要不然就只能咬牙强忍着。
“可不是吗?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啊!听说因着妹子你不在荣国府里,小哥儿的洗三只能简办。啧啧,你回去说说你那大嫂,她不是能耐吗?既是能耐,怎的就不能帮你一把?还简办呢,要是我能有个儿子,我一准大办特办!”
“好的,我回去一准说她。”王夫人忍得牙根都要出血了,面上的笑容却不减反增,心下却暗道,活该你一辈子生不出儿子!
“如今也不算迟,妹子你赶紧让人收拾收拾,要是赶得及的话,今个儿就回去。就算赶不及了,明个儿也无妨。”王家二太太眉飞色舞的说道,“这要是搁在我身上,我一准儿立刻跑去瞅瞅。那可是个儿子呢!”
“这个回头再说也不迟。”没人接就回去,当她傻吗?
“可不能回头再说。这儿子的洗三你是错过了,满月酒万万不能再错过了。就你大嫂那性子,看她办的那叫甚么事儿,要是你再任由满月酒由她操办,指不定又不打算大宴宾客。说真的,我也想去瞅瞅小外甥呢!”
彼时,王夫人已经被气得双手颤抖了,却只能强忍着用袖子遮掩着。